去過沉默森林的第二天是星期一。早上七點零五分,Atlantis高中的校門口忙碌如昔。有些學生趕著到教室,有些在鄰近的餐車選購漢堡和三明治。穿軍服的教官站在門口環視有無可疑人物或突發狀況。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充滿陽光、青春和活力。
沿著特別規劃的腳踏車道騎進校園,褚冥漾回想上週末幫阿斯利安慶祝的事。和米可蕥約好要告訴她母親看到蛋糕的反應,他得挑出不可言說的段落、刪掉,編造新細節。
這麼想著,停放代步工具的車棚一下出現在面前,他把車留在固定號碼的棚內,揹書包走向一年C部。
「漾漾,早安──」
無論何都活力十足,米可蕥跳起來向他打招呼。她站在千冬歲的座位旁,桌上放著吃完揉掉的早餐紙袋。這時是七點二十,離早自習剩一點時間。冥漾繞過在講台和第一列桌椅聊天的同學,加入友人談話。
「你們早啊。」說著,他把書包放到地上。
「漾漾,聽說你們家兄弟合作幫媽媽烤蛋糕?是真的嗎?」千冬歲鏡片後的眼睛寫著新鮮。
「嗯,是真的,前天我父母結婚剛好十年,想說要做些什麼,就試著烘焙。」冥漾想,消息應該是米可蕥說的。
「喵喵跟漾漾約好有空一起做蛋糕,千冬歲要不要一起來?」女孩展開燦爛的笑容,褚冥漾想到冰炎的吩咐。
「好啊,不過要提早告訴我,才能排行程。」大忙人翻開行事曆,叮嚀。
「喵喵,這是我哥挑的,說送妳當借用具的謝禮。」他趕緊拿出髮箍,送上。
米可蕥小心撕開封口的卡通兔子貼紙,看到水鑽反射的碎光的瞬間,小聲壓抑的尖叫:「好漂亮!」
「……漾漾的哥哥眼光不錯,這個學生或上班族戴都行。」千冬歲評價。銀色鑽石聚在一起排成醒目的星星,貼在深黑色緞面布料左側,時尚又可愛。
「謝謝漾漾~喵喵會好好珍惜的~」米可蕥的臉頰來回磨蹭禮物。
「太好了,妳喜歡就好。」
「漾漾有二個哥哥吧?是哪位挑的?」千冬歲借來髮箍把玩。
「是大哥。排行第二的那位審美觀比較特別……不會選這麼……平常的東西。」明明不用講太細,褚冥漾還是認為有必要讓朋友知道他大哥二哥決定性的差別在哪。弄混了有點可憐。
「哪哪,你們看,喵喵好看嗎?」
千冬歲和褚冥漾說話的當下,米可蕥解開綁著的雙馬尾,晃了下頭散開金髮。髮絲落在細緻的脖頸,頭上水鑽星星閃閃發光,和翠綠的眼睛輝映,像極童話故事中的公主。
「搭制服好看。」千冬歲回答。運動服適合馬尾。
「氣質整個變了,很典雅。」想不出什麼華美頌詞,褚冥漾直白的說。
「今天一整天喵喵都要戴著這個。」照著折疊式化妝鏡撥弄亂掉的頭髮,米可蕥也中意新造型。「漾漾,幫我向你哥哥道謝喔~」
「我一定會轉告他。對了,還有千冬歲的……請收下。」心裡記上有空傳簡訊給冰炎,冥漾在桌面放了個綠色透明圓形玻璃罐。罐子約半截手掌高,綁著緞帶和標示成份的紙卡。
「這個是?」
「那天我們去綠林森玩,發現這個不錯,決定送你。雙效泡浴鹽,採用天然材料,能去角質,洗澡時搓一搓身體再沖掉就好。」褚冥漾憑僅存的印象重唸店員的推銷詞。聽起來是不錯的產品。
「欸?這個很棒耶,喵喵的去角質霜正好用完,千冬歲運氣真好。」朋友也有禮物讓米可蕥很高興。今天真是好日子。
千冬歲打量著泡浴鹽。去角質……是他生平第一次。「謝謝,我會好好使用的。」回家來試試看吧。
「漾漾送的禮物都很實用呢~」米可蕥說。
「咦?是嗎?」很意外別人這樣看他。
「我也這麼覺得。」千冬歲同意。
「同學,早自習囉,快回去各自坐好!」班導抱著打發時間準備的小說踏上講台。見到來人,學生們一哄而散。導師在講桌坐好,攤開書頁,接續上次的劇情。少數學生選擇看教科書,大部分的人低頭安靜做自己的事。
「我回去囉,下課再聊。」匆匆和朋友說著,冥漾走到自己的位子。他買了火腿蛋餅和奶茶,遺憾的是等一會才能吃了。自習時間頂多偷喝幾口奶茶,明目張膽的吃東西、玩手機、睡覺是不允許的。
「只是半小時,還好吧。」他告訴自己。
靠近C部教室的行政大樓聳立在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的學生教室中。樓頂除了工友平時無人能進出,卻有一男一女站在其上,對著編成菱形格子的防護網吹風。男人半彎下腰,打開塑膠袋給女人看:
「比申,早餐來了,饅頭夾蛋、雙人份蘿蔔糕、紅茶、豆漿,妳要哪個?」
比申想也不想:「我要饅頭和茶。」
安地爾把她的食物給她,率性往地上一坐,分開衛生筷享受本日第一餐。
比申也開動了。她吃相秀氣,用餐速度很快,沒多久,饅頭剩不到三分之一。
「確定要今天行動嗎?」她問。
「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想盡早解決。」安地爾啜飲豆漿說。蘿蔔糕吃完了,醬油殘留盒底,他用橡皮筋重新綑好餐盒。
「那,選在什麼時候?」
「七、八節體育課。照我的指示做。」
這樣,那個人也會高興吧?一定會的,他想。
比申沒答話,繼續吃她的饅頭紅茶。
「漾漾,我們來訂午餐,你想吃什麼?」第三節下課,米可蕥帶著某間賣粥和麵食的連鎖餐館的菜單來找他。學生都知道這個時段訂外送最恰當,不會太晚也不會太早,中午下樓到門口即可取貨。
褚冥漾從粥類名單上第一項商品瀏覽到湯品,好吃的太多,難以決定。
「千冬歲呢?」先問別人吃什麼好了。
「他去廁所,晚點就會來~」米可蕥心情很好。「漾漾想好了嗎?喵喵來打電話~」
「啊,還沒,再等我一下。」他又看了一次菜單,價位從五十五元到九十元,一張百元鈔票就這樣打死了。「買過二百可外送,喵喵,妳點什麼?」這種時候,團購就是有好處。
「喵喵吃蟹肉粥!收到禮物心情很好,想來奢侈一下~」女孩燦笑。那是價錢第二貴的餐點。
「這樣啊,我也來奢侈一下好了,韓式泡菜鍋,豬肉,謝謝。」
「好。」米可蕥行動相當快速,啪搭啪搭輸入店家的號碼,就要播手機。
「妳知道千冬歲要吃什麼斗嗎?」不會忽略他吧?
「剛才地理課喵喵傳菜單給他看了,他說他點鍋燒意麵──」米可蕥這麼說,然後對著手機唸菜名。
褚冥漾隻手撐著面頰,思緒漸漸由教室跑到外面天空,也沒聽女孩聯絡好了沒。一個同班男生往千冬歲進來的方向跑,雙方差點相撞,冒失的舉動引起他不悅。
「真是的,道歉都不說一聲。」調整眼鏡,吐了一口氣,千冬歲收起表情。「訂好了嗎?」
米可蕥比OK的手勢:「老樣子,十二點在第一棟一樓。」離大門最近的建物,是外送人員被允許進入校園的最低限度。
把鄰座的椅子轉了九十度,千冬歲叫喚發呆的人。「漾漾、漾漾?」
「啊?什麼事?」褚冥漾意識到鍥而不捨的聲音,回神了。
「上節課說到你爸爸飆車趕來找你們,然後呢,有找到嗎?」他們從第一節下課開始聽冥漾講故事。還有夫婦會共渡結婚紀念日讓千冬歲覺得罕見,聽著很幸福,於是要求朋友講完。
「我記得他來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五分……差一點,正好趕上。我們被他唸了一頓,說什麼帶母親去玩不跟他講。二哥和他頂嘴,母親打圓場,說了幾句他也不氣 了,還烤了餅乾來,大家都吃了一驚。」褚冥漾微笑。故事修改了,講起來溫馨度依然不減。「我們在草地上看流星、吃點心、聊天,到半夜才結束回家。」
「蛋糕咧?蛋糕咧?蛋糕咧?」米可蕥要聽重點。她也在這個美好的場景中供獻了一份心。
「呃,我記得一人一片吃掉了。」不例外的結局。
「這樣就好。」米可蕥雙手擺成禱告的姿勢,陶醉的說:「漾漾一家為了媽媽全力以赴感覺好棒!喵喵也希望將來有這種老公小孩。對吧,千冬歲?」
「啊?喔……,我想也是。」
「你的反應比平常慢喔,在想什麼?」她察覺朋友剛才沒在聽她說。
「我在想一件事。純粹是個人想知道,不過問了似乎管太多。」千冬歲看著褚冥漾,緩緩開口,徵詢他的意見。
「怎麼了?說說看沒關係吧?」米可蕥不覺得哪裡怪。
「對啊,你說吧。」冥漾說。
「那我問囉。」停頓一會,千冬歲思忖合宜的用詞。褚冥漾有些緊張,千冬歲對細節的連貫能力很好,也許不知不覺發現到說詞破綻,要再解釋的話,很難。
「──我之前常在想,」反光的鏡片為男孩平添一抹詭異氣息。「漾漾,一般人都叫爸爸媽媽,為什麼你的稱呼是父親母親?不會有格格不入的感覺嗎?你也講的很自然。」老實說,初次聽到這種稱謂,他以為他是故意的。
冥漾鬆了一口氣。不是什麼難題。
「那個啊,是父親──我爸要我們用的。他注重禮儀,又很守舊,認為小孩就該用正確的稱謂對長輩,可能和受過的教育脫不了關係吧?他是在傳統教育下長大的。」
「……是這樣啊。」米可蕥恍然大悟。「聽說烤餅乾,我以為漾漾爸爸很溫柔呢,原來也有嚴格的一面。」
「說是這樣說,確實照他要求做的,家裡只有我。我哥他們不太理他。」冰炎就叫爸一個字,西瑞則是成天老頭長老頭短的。休狄聽了很感冒,後來也習慣了,他也是,改不過來。
「漾漾的媽媽呢?她也要你們叫母親嗎?」米可蕥又問。
「不。他說『你們直呼我名字就好』。因為尊敬他,兄弟三人一致稱呼母親。」這也是休狄感冒的一件事,在意的得不到,不在意的能得到。沒辦法,小孩也很實際啊。
「漾漾的媽媽比爸爸隨和呢。」千冬歲感嘆。果然,每家都有獨特的一面。
「是啊,烤蛋糕的那天,我們看著一堆食譜拿不定主意。我二哥說,買菠蘿麵包送過去母親也會開心,他是這樣的人,自然會讓人想為他做很多。」
「送麵包?這個比喻好妙。」米可蕥笑了。
「是啊。」千冬歲說,也跟著笑了。
Atlantis高中各處室皆位在同一棟建物,這裡也是所有學科的老師辦公室。安地爾站在屋頂,面前是護網切成碎片的藍天,背後連接樓層階梯的出入口雙推門關緊了。他的角度可以看見一年C部所有動靜。他正把眼睛貼在望遠鏡上觀看教室。
比申和他相反,躲在陰影處瞇眼小睡。肚子空空睡不著,她抱怨:
「安地爾,我餓了。」
「不是才吃了饅頭夾蛋?」安地爾望遠鏡移都不移。
「那是四小時前的事了,早就消化完畢。你要待多久我不反對,我不想再留了。」比申加強語氣,表達她的不滿。
「十二點半午休,再撐著點吧。」該睡的都睡了才好秘密行動。
「我──不要。還有近九十分鐘,我會餓死。」飢餓感加上熱度漸增的太陽弄得她快抓狂。受不了,怎麼有人待得下去啊?!
「接著。」安地爾拿出皮夾往後拋。沒有刻意對準,皮夾穩穩落到比申手中。
「這個給我幹嘛?」又不能用。
「裡面鈔票隨妳拿,配合一下,晚點再去吃啊?」
「──沒問題。」有錢好辦事,比申哼著歌抽出所有千元紙鈔。「看在它的情面上,這次就聽你的。
「四點五十分前記得回來,順便帶一樣『他』的用品。」安地爾維持原姿勢交代道。
「知道了。」比申爽快的說。
褚冥漾在操場上繞著跑道快跑。
倒數三百公尺,砰咚砰咚,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膛。
倒數二百公尺,汗灑在PU跑道上。
倒數一百公尺,同學紛紛加快速度,力求解脫。
他全力跑向終點,原地踏步,平復劇烈心跳,找上閒閒站在樹下涼的體育老師。
「八號,謝謝您。」
「好。」體育老師在點名簿打勾確定學生跑完規定的圈數,這是體育課的慣例。
Atlantis體育課的規劃如下:跑步熱身、球類運動、下課點名、回家。基本上聊天摸魚的時間很多(有測驗的日子例外)。不離開操場,看書也可以。
「漾漾,過來。」早一步跑完操場,千冬歲和米可蕥在樹蔭底下叫他,三人伸展筋骨,緩和呼吸。
「待會想做什麼?打籃球?」千冬歲看著抱著球往球場跑的同學。
「……喵喵不想弄亂頭髮耶,可以換別的嗎?」怕球打到頭破壞髮箍,米可委婉地拒絕。
「排球?」千冬歲再提議。
「上次測驗後,我手瘀青好久才消,換一個吧。」排球測的是連續托球,及格標準是三十下,他練了好久,目前不想再碰。
「足球呢?」千冬歲問。
「「三個人,踢不起來啦。」」米可蕥和冥漾同聲說。
「棒球?」
「「理由同上,玩不起來。」」
「……你們很難解決耶,這也不要那也不要,不然,再去跑操場。」一直被反駁又沒聽見好的替代方案,話裡的溫度驟降。
「啊,你們忘了嗎?體育器材室!好久沒玩桌球了,我們去看看嘛,也許有空位。」千鈞一髮之際,米可蕥想到好主意。「上次喵喵有看到喔,工人搬了音響和電視進去,不知道做什麼。」
「音響和電視?那裡不是專門放運動器材嗎。喵喵,妳沒看錯?」褚冥漾不敢相信。那些東西只會出現在視聽教室。
「喵喵看得一──清二楚。」米可蕥鄭重表示。「剛好有空,我們去確認看看嘛,假如是新增的公用設備,下次來拗老師,請他放影片給大家欣賞~」煩悶的高中生活,需要娛樂點綴。
「……聊天不運動就說不過去了,要求看片會被罵吧?」也許老師會把他們當掉。體育重修,怎麼想怎麼丟臉。。
「──這個好。學生有權知道校方添購的設備使用目的。喵喵、漾漾,走吧,去調查真相、伸張我們的權利。」千冬歲說了就走。
「如果不是呢?」褚冥漾追在後面想拉人。
千冬歲搖搖手指,認真盯著他的眼睛。
「漾漾,你想,私人物品會擺在公共場所嗎?我猜,可能是老師假公濟私拿去用了。這類祕辛如果在校刊上揭發,想必能引發熱烈迴響,促進資源合理分配及經費透明化,我們社團的權威也能獲得提升和認可,何樂而不為?」
「……有沒有人說過,你蠻危險的?」他隱約看到老師哭著哀求學生別爆料的畫面。
「還好啦。」鏡片閃光,人笑的奸詐。
拿了錢乖乖聽安地爾的等到十二點半下去吃午餐,比申在學校周邊街上走了好幾遍。這個區域她不熟,不知道哪家店的食物美味。多的是小吃店供她挑選,卻不想在那些裝潢水準低落的店裡消磨午後。打算攔車離開,幸運找到一家餐廳,雅致的鄉村風格擄獲好感,讓她上門消費。
「小姐,請問餐盤要收了嗎?」羔羊排剩下點綴的細葉香芹和幾勺馬鈴薯泥,刀叉隨意擺放,服務生想幫她上別的。
「收吧。」比申揮手。服務生端起空盤,拿走髒的餐具紙巾。桌子恢復整齊。他很快又回來,帶著一個褐色托盤,上面放著三款甜點和泛水珠的冷飲。
服務生擺好飲料,隻手端著托盤向客人展示甜點。
「這是您點的手沖咖啡,左邊到右邊是焦糖乳酪蛋糕、提拉米蘇、義式奶酪,請您選一種。」
「這兩樣好像很好吃……我都要。」根據外觀,比申點了焦糖乳酪和提拉米蘇。「錢記到帳單上,再給我一張你們店的名片。」
「好的。」
一口蛋糕一口咖啡,香甜和苦澀相互切換,飽足感是人生最美好的體驗。
服務生送來名片,在帳單上寫下一筆,識相的離開了。
「……可以的話,下次再來。」比申對著名片許願。這裡的套餐不錯,價格適中,店家也禮貌。
但是,再來的時候,不要有工作相伴了。
說到工作,她今天還沒忙完。距約定的時間有一個鐘頭左右……再休息一會吧。
安地爾要她拿一樣物品上來。該帶走什麼?
目標四周有學生。不過沒什麼難的,她做過艱鉅的任務。這行的樂趣就在這,什麼都要做,什麼都能做。
──時間多的是。仔細思考吧…………
「同學,集合了!現在要點名,叫到的喊有。」一身俐落的運動裝,體育老師吹響掛在脖子的哨子,握筆要在點名板劃記。
「啊,大家排好隊了!」遠遠的操場那端,跨出器材室,米可蕥看到大事不妙。班上的男女生照號碼排成四排。
「……我們快跑。」千冬歲有效的實踐自己的話。體育課會提早下課,今晚有讀書會,爭取多幾分鐘吃飯休息就太好了。如果叫到號碼沒趕上,要等全班都點完才能找老師補點。浪費時間。
他們用好比職業短跑選手的速度衝刺。
「七號,雪野 千冬歲。」
「有!」擦邊趕到,眼鏡男孩大喊。
「怎麼啦?跑的那麼喘。」體育老師問雙手撐著膝蓋喘氣的學生。
「剛去打桌球,忘記下課,一路跑過來。」千冬歲示意人看器材室。
「很好,去收拾書包吧。」
「謝謝老師。」千冬歲走到看台擦汗。
所謂的看台呈階梯狀,三層一體,主要放在操場給看比賽的人當觀眾席,沒比賽時,成了上體育的學生的休息座。三十個制式書包、外套、手提袋隨意散置,若不是擁有者添加的個性化塗鴉和吊飾,它們彼此很難區別。
「八號,褚冥漾,在不在?」點名進行中。
「有。」冥漾舉手。「我過去囉。」這句話說給米可蕥聽。
「去吧,漾漾,喵喵收好去找你們。」女孩悄悄應道。她是二十七號,排在後段,再一下才會叫到。
他們運氣好,沒有被延誤。
點到名字的同學一個個來拿書包,還在隊伍的人相對減少。
「漾漾,好了嗎?」千冬歲揹著書包走近。怕感冒,他穿上外套,拉鏈拉到下巴。
褚冥漾把放在看台第一列左邊的書包搬起來。「……我找不到水壺。」
「找不到?會不會滾下去了。」聞言,千冬歲彎腰幫他找。地面是泥土和稀疏的雜草,不見水壺的影子。「被人不小心拿走了?」
「呃……班上沒人用水壺,應該不會拿錯。」現今人手一杯飲料,保特瓶或鋁箔包,他這樣的復古派少了。
「──那個水壺袋,你縫很久耶。」
深藍色的拼布袋子,是這學期家政課的作品。
「對啊,希望別丟了。」懷著袋子不見就糟了的心態,冥漾到高一層的看台翻翻找找。
「千冬歲、漾漾,喵喵點完名了~」米可蕥小步蹦過來笑道。「……你們怎麼了?不說話。」
「漾漾的水壺不見了。」千冬歲一句話說明碰到的問題。
「那個圓形的藍色提袋?喵喵記得漾漾把它放在書包上,會是別人拿走了嗎?」回溯上課前的記憶點滴,米可蕥反問他們。
「可是,剛才往側門走的同學,沒人拿著我的水壺……」是說它也不具被偷的價值。褚冥漾自己看來,辛苦縫好的袋子比水壺重要。「──……我真的有帶水壺下來嗎?不會忘在教室吧!」然後習慣性以為自己這麼做了。
米可蕥也懷疑起自己有沒有記錯。她看到的搞不好是她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真正發生的。「那,要怎麼辦?」
「我回教室找好了。」冥漾說。看台和地上都找過,沒別的辦法了,他又很重視拼布袋子。「不好意思,浪費你們的時間。」
「沒關係,你也很煩惱吧。」木已成舟又情非得以,千冬歲好脾氣的叫他別在意。「要我們陪你上去嗎?」
秋冬交接之季,晚上五點十五、二十分那邊天就黑了。偌大的校園、無人的死角隱含某種危險,加上教室和操場隔了一條馬路,不要自己走最安全。
「不用啦,我去去就回來,在這裡等我喔!」褚冥漾不想再麻煩人。
「放心,喵喵會幫你看書包~」米可蕥暫時與他道別。
「待會見!」千冬歲說。
「謝謝。」感激地說,回頭朝附有遮陽棚的天橋跑。橋的彼端連結校舍,他要走到C部的最短路徑。清瘦身影被棚子吞沒,很快看不見。
黑髮男孩在走廊疾走。右手邊,每間教室都叫他不安──沒有人影、門窗上鎖。左手邊,及胸的防護牆出去是中庭,再過去是二年級生的教室。天色由陰鬱的灰快速化成深沉的黑,好在頭頂日光燈管和一樓小花圃邊的路燈亮著,給他勇氣走下去。
向上前進必經的樓梯間到了。這是最恐怖的一段,裡面沒裝燈,要摸黑。
扶著光滑的木頭扶手,他迂迴的上樓。一次鞋子踢到什麼,差點在平台絆倒。他也很怕樓梯走著踩空,摔下去撞到頭沒人能求救。
冒冒失失走到四樓,又有日光燈了。想到幾分鐘後還要重複一次摸黑爬樓梯的歷程不免害怕。思及朋友在操場,督促自己要加油。
C部的班級牌橫立前門的樑柱上方,下方是壓克力板護住的課表。教室鑰匙藏在第三面採光窗底部的氣窗後,褚冥漾拉開窗子,開了鎖和電燈,走到座位。燈亮的那秒目睹全體座位空著,有點可怕。
桌子前後四隻腳對準地板石材暗金色的邊線。塑膠桌墊壓著報紙剪下的圖片、抽屜裡衛生紙和堆成一疊的課本保持下午離去時的模樣,可是水壺沒掛在椅背上。
「怎麼會?這裡也沒有。」莫非千冬歲說中了?!
「小弟,你在找這個嗎?」
無人空間冷不防的響起女聲。他差點大叫。
右後方,介於講台和前門之間的空位,站了一個一身紅色的女人。一手叉著腰,彎曲的另一隻手拎著藍色提袋,特意舉高袋子讓他看。
……水壺怎麼在那邊……?…………這個人的氣質和裝扮,不像教職人員。
回頭找朋友的急迫性凌駕思維,按捺隱約感到的不對勁,褚冥漾推回椅子,向女人走過去。
「謝謝,我找了好久。」
「喏。」女人不刁難,把東西還他。
褚冥漾沒見過這樣的人。頭髮、眉毛、眼珠、雙唇、上衣、指甲、貼身短裙、綁帶高跟鞋,全──部是深紅的。他大槪不會忘記她了。同色系打扮稍嫌單調,效果倒很誇張、有戲感。
「小姐,請問妳在哪邊撿到它的?」
「不瞞你說,我是用偷的──在這所學校的操場上。還有這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女人笑著這麼說。
褚冥漾接住她遞來的事物,一看,又嚇一跳。
「這、不是我的錢包嗎?什麼時候不見的?」他以為在書包咧!!
「啊啦,小弟,你沒發現嗎?貴重物品最好隨身攜帶,別讓它脫離視線。」比申衝著他眨眼睛:「要不然,會很麻煩。」
水壺並非特別的物品,她想到被放棄的可能,才連錢包一起偷了。這孩子居然真的回來找,看來生性節儉。
只是,也有些粗心就是了……。
腳移到前門擋住通路,比申撥著大波浪的紅色長髮,進入下個話題。
「這麼做很突兀……我明說吧,小弟,請你跟我到一個地方。」姑且無視對方吃驚的眼神,她把話說完:「不是什麼不良場所啦,一點危險都沒有,絕對值回票價。」
「──我不要。」這不就是誘拐嗎?他怎麼老碰到這種事啊──?!
得想辦法逃開才行。
褚冥漾眼角瞄了下教室後門。沒有緩沖物,跳窗非死即傷。只能用跑的了。要是順利突圍,他有信心,憑對方那雙三吋高跟鞋,八成追不上。到時再去警衛室求救。
「唉……我也覺得這些話沒啥說服力……還是讓他說吧,事情是他設計的。」
無力的長嘆,比申直直盯著冥漾偷瞄的方向。這使他心跳停了一拍,花十幾秒,強迫自己往後看。
藍髮男人站在書櫃的影子裡,環著手,投以優雅的微笑。
──一輩子都忘不了。
「喲,褚冥漾,你好啊。」
──暑假在光天化日之下、人潮洶湧的街上強行想拉他走,又把趕來阻止的冰炎打到骨折的壞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覺得血冷了。
「好男人是不會輕易放棄的。話說回來,褚同學,你又為什麼以為我不會再出現?」安地爾彬彬有禮的反問。
冥漾後退兩步。他才不管他是不是好男人咧!不是男人也無所謂,不要再遇到,怎樣都好。
安地爾看出男孩鎮定外表下隱藏的害怕。他的笑意加深了。
「上次沒喝成咖啡很遺憾呢,我一直惦記著那個邀約,被中止實在可惜。算了,以後還有很多次機會。今天是想介紹一些人給你認識才特地過來。老話一句,跟我走吧?」
「你──你──你這個人很莫名奇妙耶!我怎麼可能照你說的做?!何況你又把我哥打成那樣……乖乖跟你走我不就傻了。」褚冥漾抱住窗簾厲聲指控。講了不聽、講了不聽,這人的腦構造是什麼?!
「打成那樣?」安地爾一副你在說什麼啊。旋即,他想到了。「你指的是那位銀髮小哥?同學,錯可不在我,是他先動手,請他退開不答應,我才反擊。」兩手攤開,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那是因為你纏著我不放吧?」怎麼有人這麼厚臉皮,完全無視事實!
「……你要怎樣想隨便你,我不是為了算舊帳來的。一個字,走。」安地爾眼神一凜,強勢取代幾秒前的輕浮,隨時會動手。
冥漾明顯感受到氣氛變了,對方的威壓源源不絕的傳來。他非──常不想跟他走,可也不排除硬被拖走……這是最糟、也最可能成真的。可惡,難道真的要跳窗?
「大膽的傢伙,竟敢脅迫小少爺?!還不快退下!!」
一聲怒斥,三個西裝保鏢帥氣的踢開後門,一個和安地爾對峙阻止他前進,其他二個一左一右圍住冥漾。他們手裡都有槍,上膛了。
「……你們是?」
援軍臨危登場,他忘了反應。
「我們是老爺派來保護您的,小少爺。」右側理平頭的精壯男子摘下墨鏡。「由於怕造成困擾,我們一直藏在附近,確定危急才出現。您還好嗎?有沒有嚇到?」
「……沒有……啊!謝謝你們。」
「辛德森家的專屬保鏢……不說話我還不記得你們存在呢。」他也早知道男孩有人暗中護著,即將達成目的的喜悅讓他一時忘了這檔事。無妨,再多人來也只是小菜一碟。「想保護主人的心意值得嘉獎,不過,我也有我的立場。讓開或打成殘廢,你們選一個吧。」
安地爾向前逼近,藍金色的眸子危險的瞇成一條線。
「不準過來!!」和他槓上的那位以手槍對準安地爾。冥漾身邊的人也做好預備射擊動作,情況不對,他們會不留情的反擊。
「……呼。」縮在保鏢背後,褚冥漾暫時鬆了一口氣。流氓再強也打不過文明的武器,不必屈服太好了。父親意外貼心,緊繃的情緒中滲入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
外面天空一片漆黑。整間教室鴉雀無聲,窗玻璃映著兩方人馬的臉。做好覺悟了,誰也不會讓步,倘若沖突發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無聲的對峙升溫中。危機一觸即發。
「哼。」安地爾不屑的嗤哼,大步一踏又往前進,胸膛離黑呼呼的槍口不到十公分。這是個極度危險的距離,一般人肯定往後退。此舉使保鏢的臉色更為嚴峻。
──為什麼,這個人這麼有自信?手槍就抵著他不是嗎。
褚冥漾無法忽視心裡的不安。直覺發出警報,他似乎忘了某些不能遺忘的事。當初以為強悍的冰炎,落到怎樣的下場?文明的武器能保護他嗎?真的可以嗎?
如果能,為什麼他有這種表現?
如果──不能呢?
安地爾的手握住槍管,感覺那只是個玩具。
「你──可惡!」喝阻不成又被冒犯,保鏢手指扣下扳機──
褚冥漾緊閉雙眼迎接預期的槍聲。一秒、二秒、三秒,數到十,半點聲音都沒響,教室靜到詭異。算著射擊的最好時間點過了,他睜開眼睛。
那個紅髮女人站在他家保鏢這邊對抗腦袋當機的男人……難以理解。也不算對抗啦……說阻止比較像…………。對了,她不是站在後面嗎?怎麼沒聽到高跟鞋走過來的聲音?
比申扣住安地爾的右腕,一隻手握著握把,沉著的說:
「都退下吧,聽我說一句,好嗎?」
「沒妳的事,不要插手。」安地爾語氣冰冷。
敵對的一方反目,保鏢突然被丟著不管,一臉愕然兼不明白。褚冥漾也沒好到哪裡。
「我也不想管,實在看不下去了,笨蛋!想想這裡什麼地方吧,學校耶,巡邏的聽見槍聲帶人來不更辣手?再說你浪費了二十分鐘,一點進展也沒有,不如我來有效率。」看戲不知得看到猴年馬月,比申決心靠自己化解。「照我說的做,快點。」
「……嘖。」安地爾不情願的面向牆壁,表明放手。
「小弟,你也看到了吧?我代替他和你交涉,能談談嗎?」
為了建立初步信任,比申主動退後清出安全距離,連安地爾也拉走。
「……好,我知道了,來交涉。」這個女人也不簡單,順著台階下最好。情況儘管看似緩和,還是不能懈怠。褚冥漾叫人放下槍,輕輕示意保護者退開,走到最前面和對方談。如果他們搞鬼,他想,就立即蹲下,以便促鏢開槍。
「你真好說話,很少看到像你這麼隨和的孩子了。」比申說。她的用意在舒緩氣氛。褚冥漾也聽出來了,簡單點頭致意,讓對方說下去。這女人是能溝通的類型,不像那個腦構造不明,長得很帥,可惜不聽人說話,還會動手。
「你也知道我們的目的吧?我們──主要是這傢伙,希望你跟他走一趟。」比申用姆指戳安地爾的背,話中有自清的意味。
「……家人從小告誡我,不能跟陌生人走。我也覺得這麼做不好。」褚冥漾坦白說。不想就是不想。他有人在等待,有書要讀,沒空亂跑。
「你家人教導的好,現在不比從前,不能相信陌生人。」做為說服者,比申倒是贊同預定去說服的那邊。「聽起來他們很重視你。你呢,重視他們嗎?」
「重視啊,沒有比他們更好的了。」褚冥漾肯定,世上他最愛的,就是家人。
「沒有比他們更好的?」這次她語帶質疑:「真的?小弟,你太快確定了。」
「──當然是真的。」當事人感覺被否定,冥漾有一點不高興。
「抱歉,冒犯你了。」比申歉然一笑。「那,和他們相較之下呢?你一定也想過吧。」
「他們?誰呀…………」家人。比較。褚冥漾明白他們指的是誰了。「──妳是說────?」
「對,我是說你真正的家人,有血緣關係,不是現在七拼八湊組成的。你也這麼想過吧,我真正的家人在哪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讓我流浪在外,你一定有在想,我知道。」
這種心情很好猜測,也很好掌握,對一個待過孤兒院的孩子來說。
「──……妳,知道多少?」褚冥漾問。這次他的神色全然不一樣。
「夠了!」站在旁邊的保鏢聽不下去。這是陷阱,是騙人的!「小少爺,不要被這女人說服了,這是她編造的說詞,用意是讓您跟她走,請別理會!一個見面不到半小時的人說的話,怎麼能信?!」
「相信與否和我無關,我只說我知道的事。」不把保鏢的話當回事,比申沒生氣,反而笑嘻嘻的接話。「這就麼一次機會喔?放棄再也沒了。何況──」她望了安 地爾一眼。「你也想盡早擺脫他吧?三不五時被騷擾,論誰也受不了。趁現在走一趟,徹底斬斷孽緣,豈不是更好。我不像他這麼閒,只會出現一次,下回可沒人好 心幫你們勸架啦。」
「………………………」褚冥漾沒作聲,猶疑寫在臉上。
想著要時間斟酌,比申不催他,耐心等著。局布得很好,人會自行跳進來,這方面,她是箇中老手。
「名字。」沉默完畢,冥漾說出兩個字。
「哈?」比申沒弄懂。
「請問你們兩位,怎麼稱呼?」
原來是問這個啊,小意思。她想。「我叫比申,他是安地爾,安地爾.阿希斯。」手肘推著男人腰部,比申連姓帶名一同報上。
「比申小姐,妳能保證,剛剛說的,是真的?」褚冥漾問。保鏢沒聽過他這麼嚴肅的說話。
「我保證。我說話向來只憑事實。」
「──阿希斯先生,你是否也能保證,今天跟你走的話,未來不會再來纏我?」
「能。」
「也不會傷害我和所有我認識的人?」冥漾再問了一遍。
安地爾手掌捂住胸口,故作痛心的宣誓:「以我的名字對天發誓,不再糾纏褚冥漾,或傷害他認識的人。違背的話,就是小豬。」
「可以了吧?他確實立了誓。」覺得小豬比男人可愛百倍,比申詢問褚冥漾。「你,決定好了嗎?」
他的嘴唇微微張閤。
「我的決定是──…………」
昏暗的樓梯間,有人以手機的螢幕為光源,摸索上行的路。
「千冬歲,你還好嗎?要喵喵幫忙嗎?」米可蕥看著走在前面的男孩肩膀多出來的、不屬於他的書包。
「謝謝,我揹得動。這裡的止滑條翹起來,不要絆到喔。」略為施力抓穩扶手,避開路障,千冬歲提醒走在下面的女孩。
他們在操場等朋友回教室找水壺。說「去去就來」的人過了半小時不見人影,這太誇張了。打手機想問人在哪,赫然發覺他的手機在書包,擔心的兩人追到他說要去的教室。
出了樓梯間,他們登上四樓,C部教室座落的走廊。
米可蕥心裡閃過一絲不對勁:「千冬歲,你看,教室的燈是亮的耶!漾漾還在那邊嗎?」
「今天沒晚自習,也沒聽說哪班有課後活動。快六點了,老師在行政大樓、同學也走了,他沒有留下的理由……。就算有,也不會答應,因為我們約好讀書了。」這個朋友不是會把他們丟著不管的類型。
米可蕥打了個寒顫。
「千冬歲,那,燈又是誰開的?我記得門窗電源都關了大家才去操場的啊。」
「……呃……」向來聰穎的人被問倒了。想進上鎖的教室,條件是有鑰匙。C部的鑰匙放哪,唯有C部的學生知道。說別班為了惡作劇去開燈,也很牽強。放學了,學生都趕著回家,誰這樣無聊?工友更講不通,教室沒有設備要修。
「有沒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好兄弟……?」米可蕥小聲猜測。這不就是校園鬼故事的生活版?
「不會啦,它們不都喜歡暗的地方嗎?開燈幹嘛。」千冬歲實事求是的說。
「……也對。」米可蕥發覺個人思路的盲點。
臨近走廊那側的窗簾被風一吹,飄出來輕輕飛舞。
「有意思啊,不僅是燈,窗戶也開了。」裡面的不管是人是鬼,還蠻有常識的。「喵喵,走,去看佔據我們教室的是誰。」
「好!」金髮女孩跨出腳步。今天穿的是運動長褲,不必怕走光,可以努力跑。
兩人一前一後拉開半掩的門板。燈全開了,電扇沒有。教室確定無人……不對,講台上端坐著一個男人。理平頭,穿黑西裝、黑皮鞋、白襯衫,臉埋在手掌,發出灰暗氣息,一副末日來臨的無望貌。
「……千冬歲,你看,真的有鬼耶,還是升級版,不怕光。」米可蕥想找書包裡的手機拍照留念。
「可是他有腳啊?屁股那邊也有影子,這些特徵和傳統中鬼的形象不符。」千冬歲發揮科學精神一絲不苟的探究。
窸窸窣窣的音量刺激到西裝男人。
「你們……是小少爺的朋友。」
「先生,請問你是人嗎?」米可蕥躲到千冬歲背後,大眼眨啊眨。
「小少爺是指誰?我沒認識那種人。」千冬歲有抓到重點。「……對了,我也不認識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誰的朋友?」
「……啊。」保鏢想打自己嘴巴。亂搭話幹嘛?怠忽職守沒跟在小少爺身邊就算了,辛德森家苦心守護的秘密也洩露出去!未來他該怎麼做人啊──
「那個,你們聽我說……」保鏢慌張的想打混過去。三個氣急闖進來的人破了他的功。為首的男性擁有亮眼的銀灰色頭髮,身材高大,稱得上端正英挺的臉龐含怒,語調急切:
「你們說那個小鬼自願和人走了,是怎麼回事?!」
他身後跟著二名服裝打扮和坐在講台的那位相同的人,頭垂得低低,不敢說一句話,狀似狼狽。
「還不快解釋!」
「這個,說來話長……」保鏢之一說。他的聲音氣若遊絲,別過視線,手冒冷汗,不敢看休狄。
「先生,你能先回答我們的問題嗎?」米可蕥請教剛剛叫他們朋友的男人。
休狄的視線始終焦在部屬身上,米可蕥出聲才發覺教室有不認識的面孔。他想也不想,直接叫來負責保護兒子的人:「──礙事,讓他們走開。」在這裡會妨礙他們把話攤開來講。
「請等等,老爺,這樣不禮貌吧……」瞬間清醒了,平頭男子及忙勸阻。畢竟是小少爺的朋友。
「老爺?」米可蕥喃喃自語。不到三分鐘前才聽到一個相關詞彙厚?叫小少爺來著的。「我們是小少爺的朋友、老爺是小少爺的爸爸、所以說,老爺是我們朋友的爸爸……?」
他們為了尋找一個人相聚此地,他的名字是褚冥漾。
這個嫌他們礙事的男人,是漾漾的爸爸?
明瞭雙方皆知曉全部,四個大人、兩個小孩,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吭聲。
雪野 千冬歲處於三倍的衝擊。其一是朋友下落不明,看來有危險。其二是意想不到的存在降臨。其三……就是米可蕥說的,他還未意識到。這位男士進門的那刻他便認出他,只是過於驚訝,開不了口。
為了寫這學期的校刊專欄,他收集了關於他的大量圖文資料。
傳承數百年的知名企業第二十八代接班人,休狄.辛德森。
「──你──是那間大公司的董事長,休狄先生?」
「咦?!」米可蕥爆出尖叫。怎麼可能!
「……居然被你認出來了。」休狄不情願的爬梳頭髮。天黑跑到學校教室實屬可疑,本想問完賄賂這兩隻忘掉所見,這下好了,搞砸了,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大嘴巴,愛亂叫,以後說話小心點。」他瞪著平頭男人。
還有以後──工作保住了,保鏢忍不住想跪下來感謝休狄。
沒時間計較了,他們得快採取下一步。先回家通知阿斯利安和小孩,免不了有一番衝擊。他得挺住、解決事情,保護家人。
「──是我,把EC-120開來,目的地設在Atlantis高中,動作快。」流利的朝自家部屬下達命令,休狄切斷通訊,轉頭注視千冬歲和米可蕥,帶著不容反對的氣勢。
「你們兩個,知道我是誰就好辦。連絡一下,今晚住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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