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有人叩門，他被吵醒。想睜眼，發現眼皮比一千公斤還重，索幸放棄躺著。
「咚咚」
叩門聲多了一下。外面的人算準時間，硬是在他後腳踏進夢鄉的那刻把他叫回來。枕著右臂，勉強打開眼睛，褚冥漾隔著走道看向右邊和對面兩張床。床上皆無動靜，不知是沒聽見有人敲門還是……在裝睡。
「咚咚咚！」
叩門力道加重。那人急了。再看看兄長和母親，躺得舒舒服服，自己為什麼不跟隨……？
褚冥漾歡樂的蓋上棉被，祈禱外面客人自行離開。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後，有個女人大喊：「約好今天到海邊玩不是嗎？已經六點半，該起床了！褚冥漾，我知道你醒了，來幫姑姑開門！」
沒空想她怎麼從三個人當中準確猜中自己，冥漾忙不迭衝去迎接。莉莉亞雙手抱胸站在柔和的壁燈下。連身的絲質睡袍加薄外套，髮稍裏著髮捲，腳上是絨毛拖鞋，不像外出的打扮。
「──動作太慢了！褚冥漾，讓長輩等了三分鐘又五十八秒，以後到外面上班怎麼？！」莉莉亞亂拉侄子的臉。
「好痛！姑姑，加大學的話，我離上班至少還有五年──」冥漾忍痛陳述意見。莉莉亞放開手，踮腳望進暗色的玄關。晨光亮度不足，牆壁擋住內部，擺設僅能窺見一方。
「阿斯利安和西瑞還在睡？」沒聽到動作聲。
「是啊，昨天玩太累了。」
「那麼點活動就喊累，你們體力太差了吧。這樣還能叫男人嗎？」莉莉亞嘖一聲。
「姑姑，我認為剛從國際班機下來，在車上整整玩牌三小時，Check in吃飽飯之後就到遊樂場打電玩、去KTV唱整夜歌，睡沒多久就精神翼翼來叫人的您，比我們更接近男人……」冥漾說。
「你說誰是男人？我全身上下哪裡沒有女人味？」莉莉亞挺胸辯駁。「算了，不說了，叫他們起床吧。現在去海邊玩最好，沙灘乾淨又沒遊客，怎麼叫怎麼鬧都可以。」手中懷錶指向六和四兩個數字。
「……姑姑，去是可以去，只是天空還很暗，也不知道有沒有救生員，萬一溺水了怎麼辦？飯店離沙灘快二百公尺，找人又耽誤時間，不如換個地點？選個大家能悠閒待著的地方。」
「……這樣講也對……」莉莉亞的唇貼著手指關節。「我記得簡介說這裡有室內水上泳池，到哪裡去怎樣？加特殊藥草的溫水浴池、三溫暖和SPA，游泳完泡澡按摩正好。」
「好，我們先到那裡吧。七點四十分在泳池見？」冥漾總括。
莉莉亞看著懷錶。
「你們有三個人，一小時差不多吧。待會見，別遲到喔。」
「您慢走～」鬆了一口氣，冥漾注視莉莉亞纖細的背影越走越遠。關門、上鎖、走到最近單人床，掀開隆起的白色被子。「就是這樣。母親，快，請起來。」三個人六十分鐘，一個人有二十分鐘梳理，實在不算多。特別是設備共用。
「……漾漾，你該爭取更多時間，至少到九點……………」側臥的阿斯利安翻身，費力的說。
「我盡力了，活動從戶外改到室內，就姑姑而言是很大的讓步。要求延後，她又要捏我的臉。」褚冥漾摀著面頰，到西瑞的床鋪挖人。
「二哥，你也是，不要再睡了～」
朦朧坐起，西瑞雙眼浮腫，面部無神。
「漾，我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你是西瑞．羅耶伊亞。這裡是綠海灣渡假村的四人房。跟我來，抓你那頭頭髮要花半小時。」冥漾牽著西瑞走到化妝台，交給他梳子、髮妝水、慕絲，接著抱起便衣進浴室。
把被子拉到下巴，阿斯利安發出疲勞的嘆息。
綠海灣是休狄名下的個人資產，由一片三面環陸的海洋，五棟臨海建築及附屬設施組成。建築之間間距不等，騎自行車瀏覽各處再步行深入特定景點是它推荐的遊玩方式。阿斯利安規劃了約二十條遊玩路線供莉莉亞選擇，這位小姐說東奔西跑太麻煩想定點玩深度旅遊，他們就來這裡了。
「我好了，誰要進去？」褚冥漾出來說。水滴沿著髮尾流到脖子，本人倒是不在意。
「換我。」阿斯利安扶著牆壁走近。「漾漾，請你再叫西瑞一次，他坐著睡著了。」
「……………」
疲倦不是遲到的藉口，七點四十分，三位男士準時出現在泳池入口。坐在投幣式按摩沙發上的莉莉亞揮手：「嘿，早安！」
「……早。」阿斯利安回答，他的虛弱和她的亮眼形成對比。
莉莉亞打量遊魂似的大嫂和侄子。「太誇張了吧？你們這麼沒精神。」
「沒事的……我們只是有點睏，還能撐下去。難得妳來，不好好作陪，就不稱職了。」
西瑞站著沒說話。一頭艷髮四散，不時掐大腿一把，避免佈滿血絲的眼睛閉上。目睹此情此景，莉莉亞動了惻隱之心。
「我看，你們先休息一下好了──但是至少要有一個留下來陪我，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那個人是誰，你們自行決定。」
阿斯利安、西瑞、褚冥漾互看對方。
「──莉莉亞，泳池有SPA吧？最近我肩膀酸想舒壓。孩子們，姑姑拜託你們了，晚點見！」
阿斯利安邊說邊跑。
「……沒吃早餐，沒力氣運動。五樓餐廳據說全天候營業，我去打牙祭。漾，好好陪人家玩喔，拜拜～」
西瑞一溜煙閃人，殘影都沒留下。
「──咦？！就剩我了？！」褚冥漾大驚。
「是啊，就是你了。」甜甜笑著，莉莉亞的聲音像一記喪鐘，敲響某種不吉祥的事物：「綠海灣的滑水道彎道是全國最多的，就從那個開始玩吧！」
冥漾看著彎成近似雲霄飛車軌道的圓形中空滑水道和三公尺半的深水池。
「不行啦，玩那個會我死！」
「玩一次你就知道它多刺激了。」無視哀求，莉莉亞拉著人就走。
「真的不行啦，姑姑，我不會游泳，玩那個有危險！」
「什麼，你不會游泳？真的假的，現在有小孩不會游泳？！」輪到莉莉亞大驚了。
「嗯……我是旱鴨子。那個水池太深了，沖下來會嗆到……很難受。」
「你學校體育課在教什麼？」
「跑步、籃球、排球、聊天。」冥漾據實以告。那一秒，莉莉亞似是放棄挑戰。
「我來教你游泳吧！那正好是我的強項。從基本的漂浮前進到換氣，包你一天就精通蛙式！」堅定心意的莉莉亞拖著褚冥漾到較淺的池畔，水面漂著一排排浮標，池底映著美麗的波光，消毒水味道不刺鼻。
「太快了，蛙式是一天就能學會的嗎？游泳教練都分好幾堂課教──」
「廢話無效，下去吧。」莉莉亞起手，褚冥漾華麗的落水。
「噗……──救命啊！！」
星期三早上十點，Atlantis高中的報時鐘宣告下課休息。
結束四十五分鐘的講述，老師抱著教科書走出一年Ｃ部的前門。判斷同學抄完筆記，值日生擦掉黑板上的粉筆字，順手補充幾根新粉筆以便之後上課的老師使用。
「千冬歲，歷史課要去視聽教室看影片，我們走吧？」抱著布製提袋，喵喵徵詢在座位上翻字典的朋友意見。
「──我還奇怪人怎麼都走光，原來是換教室。」千冬歲閤起字典，翻找抽屜的課本和筆記。「漾漾呢？」發現口誤，隨即更正：「我忘了，他請假。」
「下星期才會看到他。」喵喵噘起可愛的嘴唇，語氣略為遺撼。
千冬歲把椅子推入桌子下方，喵喵耐心的等著。他們一前一後離開教室。大前天晚上十點多，他們接到褚冥漾傳來的簡訊，說家裡有事要請假一週，通知老師了切勿掛念。從那天以後過了六十小時，卻沒有真實感，總覺得人隨時都在。
「什麼事要請這麼多天假？國中喵喵感冒，燒一退就被媽媽趕來上課。」
「一定很重要吧，等漾漾回來再問他。」千冬歲饒富興致的說。
「好。」喵喵和聲。
半開放式的走廊左邊是貼著長條磁磚的護牆，椰子樹、行政大樓和圖書館被牆截住下半部。公告欄張貼學生書法和繪畫。福利社和文具店擠得滿滿，他們在校園裡生活。
同窗的好友，也在這片天空下吧。
此刻，他在做什麼？
拜訪水上游池的二天後，阿斯利安、西瑞、褚冥漾漸漸擺脫疲累，以煥然一新的身心融入綠海灣。莉莉亞的快步調和龐大運動量不再是負擔，而是檢測、挑戰自我體能的機會，偶爾還能拿來比較、調侃彼此表現。
「哈哈哈，本大爺是第一名！」
奔馳於自行車道上，西瑞大笑。後方三公尺沒人，他暫時領先。
雙腳使力踩踏，支撐輪胎的輻條疾速打轉，他想一舉甩開對手，確保嬴面。
「──還早呢，最後一百公尺才是勝負的關鍵！！」緊咬牙關，落後西瑞二個車身的莉莉亞加足馬力伺機超車。在他們十分鐘前經過的生態研究所門口，阿斯利安和褚冥漾慢慢騎自行車，享受微風和海岸美景。
「母親，您覺得姑姑他們到了嗎？」
「嗯……很難說，他們體力都不錯。反正目的地只有一個，讓他們去衝，我們照步調來吧。」阿斯利安撥開貼住嘴唇的髮絲，說。
結束一天充實的行程（戶外騎車，漆彈野戰、果嶺推竿），阿斯利安提議藉由自行車緩解累積的疲憊，也好認識渡假村全貌。
西瑞誇口半小時能騎完整段車道，莉莉亞質疑不可能有這種速率。爭論後他們打賭，看誰先到終點──隔著綠海和飯店相望的咖啡座。於是四人拆成二組，一組在前面衝，一組在後面玩。
遠遠看到泛白的遮陽帆布一角，西瑞燃起鬥志，發揮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體力衝刺。
逕直飆過鋪成波浪形的石板路，高速不減衝下堤岸草坡，不慎讓暗藏的石塊絆倒，連車帶人結實摔倒。
「嘖……我竟然輸了。」莉莉亞咬著唇騎過來，看到呈大字狀躺在地上、四肢脫皮受傷的西瑞，嚇了一大跳。
「喂，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
倒地的人比出勝利手勢，還附贈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嬴了！」
「你喔……真是的。」莉莉亞搖頭，扶侄子到店內借急救箱。
「西瑞，怎麼了，弄得渾身是傷？！」總算也到咖啡座的阿斯利安驚訝看著掛彩的兒子。
「小意思啦，破皮而已，母親，別擔心～」西瑞豪邁的拍胸保證。幫忙包紥的莉莉亞聽了，把整罐消毒水倒在傷口。
「──啊！！！」慘叫。
「這有什麼好炫耀的，傻瓜。」她抖出西瑞為了搶快跌倒。
褚冥漾在心中為西瑞祈禱。阿斯利安唯一在意的，就是安全。照顧自己、保重身體，是離家時他必定掛在嘴邊的話。
「……西瑞，你忘了平常我怎麼說的嗎？為了勝利一顧安危，你這樣和尋求刺激去飆車的青少年有什麼兩樣──」阿斯利安臉綠了。
「對不起，我錯了。」苗頭不對，西瑞馬上低頭認錯。生起氣來的母親，比老頭難纏！
「母親，二哥承認錯了，這樣夠了吧。運動好久，我們也找地方坐？」冥漾打圓場。
「西瑞，把箱子還人家吧，記得道謝喔。」奉行點到為止的教育原則，阿斯利安想了想，說。
「好──」傷患拎著急救箱去找店長。
綠海灣的咖啡座基調是溫暖的紅褐。漂流木組合成立體裝置，餐桌和護欄擺著花朵盆栽。白沙尤為乾淨，翠綠的馬鞍藤誘惑人去碰觸。
服務生端來午茶，鮮果汁、三明治、小蛋糕和咖啡的香味挑撥胃蕾。
等大家選好想吃的點心，阿斯利安喊開動。
「呣！！這個好好吃！」
褚冥漾咬下蘋果派。酥皮、奶油和糖漬蘋果，滋味絕佳。
「嘴巴沾到了。」莉莉亞遞過紙巾。「就算肚子餓也要重視吃相，才是辛德森家的人。」
「莉莉亞，明天打算去哪裡？設施好像玩遍了。」阿斯利安雙手圈著咖啡杯，問。
「我想去附近的小島玩！聽說黃昏時候海鳥會在岸飛翔，映著火紅的夕陽，非常壯觀。」莉莉亞回想別人怎麼說的。她向資深員工探聽鄰近值得一遊的地方。該島離飯店搭船七、八分鐘，島的擁有人和綠海灣簽約，出租小島給遊客，抽取權利金做回饋。
「午餐怎麼辦？不會中午就回來吧。」灌完半瓶果汁，西瑞提問。
「叫廚房做便當吧？我會去安排，帶墊子和茶水，像假日野餐。我在英國一直很忙，想嘗試那種感覺。」
冥漾想到Atlantis的午餐時光，悠閒，親密，自在。姑姑追求的也許就是那些吧。
「嗯哼──打擾一下。不曉得，有沒有人記得之前我們的約定？」西瑞裝模作樣的咳嗽，吸引其他人聽他說話。
「你說打賭嗎？記憶力真好。」不說她真忘了。
「當然。姑姑，妳不會說話不算話吧？勝利獎品咧？」西瑞伸手做索取狀。莉莉亞拉開漆皮肩背包的拉鏈，拿出二份包好的禮物。
「我把優先選擇權給你。這兩份禮物，哪份你看中意，就先拿吧。另一份是褚冥漾的。」
兩份禮物，包裝花色相同，體積不同。根據經驗法則，他的選擇是──
「我就要大的！！」
「決定了？不反悔？」阿斯利安確認性地重問。
「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不反悔。」西瑞擺出耍帥的姿勢。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拆開看看吧，我想知道你們喜不喜歡。」莉莉亞分別交出禮物。西瑞一下撕開包裝，瞄了內容物一眼，尖叫：
「──這是什麼鬼？！」要不是長輩在場，他就翻桌了！！
「啊，是餐廳的折價券！母親，您看，姑姑好大方。」
「有野宴、鼎王、西堤、白本屋、麻布茶房……還有萊爾的終身免費消費卡……這些對住外學生幫助很大，太好了，漾漾。」
「姑姑，謝謝。」
「沒什麼啦，你們也知道萊恩的工作吧？我們和同和的企業有來往，時常有人送折價券。盡量用吧，犒賞自己或招待朋友都行。」莉莉亞說得隨性。
「喂喂喂，等一下！為什麼漾是餐券我就是奇怪的造型面具？！」
「二哥，面具不也蠻可愛的嗎？長得好像飯糰。」不，就是飯糰吧？
「西瑞，不是說不反悔？」
家人一人一句吐槽堵得西瑞無言。面具是醜不到哪去，但功能和價值完全與折價券不在同一個層級……
「西瑞，這個面具不是一般面具，是萊爾的招牌吉祥物──飯糰超人──推出的第一款週邊產品中的限定品。隨著飯糰店在海外擴張據點，飯糰超人將成為比美麥 當勞叔叔和肯德基爺爺那樣受歡迎的存在。到時，面具會身價看漲，引發收藏家搶購。你再把它轉手賣出，就賺翻了。」莉莉亞正經的表示。
「──什麼跟什麼啊，那也要萊爾能成為餐飲業大亨吧！還得等幾年？漾，我用面具換你的餐券，給我一半……不，三分之一就好！！」在旁人耳裡聽來，這只是個玩笑吧？！翻白眼，西瑞試圖以物易物。
「……抱歉，二哥，它們對我來說很重要。」褚冥漾後退三步，拒絕。
「我們不是兄弟嗎？有福同享，也要有難同當！」
冥漾別過臉。「這件事不一樣，就是這樣。」那天把他丟在游泳池的是誰？
「……至少把那張終身免費消費卡給我嘛──」一跺腳，西瑞想去拿卡片。
褚冥漾閃開，翻過護欄往沙灘衝，很快衝進碧綠海波。
「……那小子，不看好我家生意發展嗎？」莉莉亞臉僵了。
「別生氣、別生氣～」阿斯利安陪笑。
『休狄：
哈囉，這四天還好嗎？有想我們嗎？星期六下午我們就回去了，忍忍吧。
這個禮拜我們玩遍整個綠海灣，明天要轉移陣地到小島探險。我會幫你拍照留念的！附上一張全員照。早點休息喔！』
讀完簡訊，休狄開啟附加檔。背景是天空與海，稍微年長的一對男女坐在藍白直條的膠藤扶手椅，二個少年站在後面，迎著風暢快的大笑。
「──小妮子也變成熟了嘛……」注視莉莉亞的臉，休狄喃喃的說。往昔記憶點滴浮現心頭。想著自己的妹妹，休狄走到阿斯利安的書房。
月亮灑下一池子光，薄紗簾子收攏在可遠眺庭院的落地窗邊。摸黑打開電源，燈倏地亮起，揭露整面牆的照片。年齡神情不一的人們形影被定格放在相框裡。休狄巡視其間，找到莉莉亞的照片。
姑且不論回憶，她留在奇歐居的，就是這樣東西。
背直直貼著牆，莫名憶及週日和阿斯利安的談話。
「休狄，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也請你再考慮一下，跟我們去接莉莉亞。」
「……」
「你打算和妹妹冷戰到什麼時候？裂縫放著不管，不是辦法吧？」阿斯利安問。
「…………合好可以，要先道歉。」他說
「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好，你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可是，莉莉亞也只是在做她覺得對的事而已。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們都沒有錯。何必執著誰是誰非，一定要一個道歉？」
「……我有我的尊嚴。」休狄記得自己這麼說。
他以為阿斯利安會反駁，相較於感情那不算什麼。不過阿斯利安什麼也沒說。
「……好吧，如果你覺得那樣比較好，就照你的心意。」他摸了一下他的臉，步出飯廳，留下餐車陪伴。
他感謝他適時退讓。
的確，冷戰不難解決，只要有人先低頭。他們不是會無故為難對方的人，瞧見勢頭就會和解。問題就在這裡：誰要當那個先低頭的人？
他們都不會為難對方，也不會屈就自己。憑自己的心做出判斷，貫徹到底，是辛德森家的驕傲。她和他，都繼承了這點。
縱使不想再僵持，也有不能為之放棄的事物。倘若放棄，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哼…………」休狄的嘴角微微扭曲。
這種時候，他懷疑自己引以為傲的，究竟是什麼。
阿斯利安在方形的烤肉檯上堆積木炭。這是他的工作。
今天，一行人按計畫到小島野餐，臨時起意留下來過夜。島上有露營區和烤肉區，他們知會駐守的管理員，請他張羅食物和相關器材。
若說飯店提供舒適的服務，在島上，客人必須自己解決食宿問題。莉莉亞處理食材、西瑞和冥漾去搭過夜用的帳篷。他，阿斯利安，負責生火。
火種引燃，木炭變紅竄出白色的煙。莉莉亞從洗手台走上來，看見點燃的火，滿意的笑了。
「既然火生好了，就開始烤肉吧？」她把裝醃漬肉片的保鮮盒放到小餐桌：「大嫂，麻煩你了。」
阿斯利安打開盒蓋，然後蹲下來找肉片夾。
「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小事而已，沒問題。食材還沒洗完，我先回去囉。」莉莉亞擦擦圍裙，循原路走開。
阿斯利安用鋁箔紙包住鐵網，放到木炭上，先受熱再鋪肉去烤比較好。
夜晚的島上有各類蟲鳥鳴叫。大膽點的，甚至飛到頭頂的小燈泡串盤旋。
烤肉該裝盤之時，西瑞和褚冥漾現身在通向露營區的昏暗小路。
「啊，有烤肉，好香。」
「母親，我能先吃一點嗎？」西瑞眼巴巴的望著肉片放進塑膠盤。
「姑姑快好了，等她來再開動。」阿斯利安說。
「我去看姑姑弄到哪裡。」冥漾喝完紙杯中的汽水，輕快地跳下臺階。
盯著沾醬的褐色肉片，西瑞不自主分泌口水。進行第二輪烤肉的阿斯利安無法不被影響，拆開土司條封口：「先吃這個墊胃吧。」
抱著勉強為之的心態，西瑞大口消滅土司。為了分散注意力，還背對烤肉檯，試圖忘記肉片。
「母親，那箱是什麼東西？」西瑞指著餐桌。底下有個紙箱，周圍是零散放置的購物袋和座椅，側面印製的文字看不清楚。
阿斯利安尋聲望過去：「好像是莉莉亞特別指定要的，我也不清楚。」只能猜不是吃的。
「會不會是煙火？晚上放，應景又漂亮。」西瑞比著火花綻放的動作。
「煙火嘛，份量太大了，我們不是來辦慶典或煙火大會……」阿斯利安汗。火燒島怎麼辦？「先放著別碰，等他們回來再問。」
「問什麼？母親，有事嗎？」
阿斯利安停下刷醬的手，褚冥漾和莉莉亞捧著大把青椒、黑輪、香菇和肉塊做成的串燒踏進烤肉區。
「你們來的正好。這箱是什麼？」西瑞拿土司邊指桌腳。
「那是我買的……餘興節目用的小道具。待會你就知道了。」莉莉亞神秘的笑笑。
一宣佈開動，大家動了起來。
西瑞忘記箱子的秘密，撲上去搶肉。
莉莉亞把包蛤蜊和檸檬汁的鋁箔紙放到網子上烤。
冥漾站在對面的烤肉台，轉動雞翅和抹奶油的玉米條。
煙霧順著風，飄進夜空。
廚餘打包，垃圾分類做完，吃吃喝喝的烤肉盛宴結束了。阿斯利安用洗手台的水龍頭完成基本清潔。遠處傳來浪濤拍打岩石的聲音，他聽到入迷，驀地想起該叫孩子們刷牙洗臉，急忙回烤肉台。
「西瑞，漾漾，該休息囉……？你們怎麼還坐著？」
「我們在等你呢，大嫂。忘了還有餘興節目嗎？」十指交錯，手背支著下巴，莉莉亞提醒。
「……啊。」忙著烤肉，沒什麼聽。
「這樣美好的一晚，聊天、聽浪、睡覺都太乏味。這是我們共渡的最後一天，為了讓記憶深深刻在大家腦中，我安排了一個活動，一個遊戲……真心話．大冒險。」莉莉亞得意的宣佈解答。
「那，紙箱裡面又是……？」冥漾有不好的預感。莉莉亞調高燈泡亮度，拖出紙箱，劃開中間側邊的寬面封口膠帶。白底藍字的罐子拿到桌上的瞬間，他真心想跑。
「──這不就是盛夏消暑的良伴，本土經典的酒精飲料，聚眾玩樂的必備品，台灣啤酒？」直指酒，西瑞驚呼。
「真心話大冒險是以問八卦和破壞形象為宗旨的遊戲，尺度拿捏不當恐怕場面難堪。為了保護面子，我買來這些酒代替。遇到不想說的……或不想做的……就喝半罐抵消。」讚許的接下語句，莉莉亞輪流把大嫂、二侄子、小侄子的臉看了一遍。
「……母親，不瞞您說，我對您和老頭的戀愛史感興趣很久了，不介意和我們分享吧？」
詭異的笑著，西瑞喝下一大口啤酒。
「兒子，我也想知道你在外的交友情況，尤其是異性，待會要誠實回答喔。」
阿斯利安不懷好意的展顏。一場可預見的好戲形成、蘊釀。
「那麼快就激起鬥志了，我設想得真好。」滿意於自己炒熱氣扮，莉莉亞轉向沒出聲的褚冥漾。對方抱著腹部，慘白笑道：
「……我想我八成吃多了，胃有些不舒服，想回帳篷休息。請別理我，專心玩吧，晚安…………」
莉莉亞一把揪住想跑開的男孩衣領，強行安置到座位：「太假了！你演技還不到家，老實認命吧！！」
「你們想怎樣定勝負？」阿斯利安尋問意見。猜拳、黑白、玩牌？「有人帶撲克牌嗎？」
「我有──」莉莉亞舉起牌盒。褚冥漾以外的三個人嗨了起來。
「猜拳最快定勝負，撲克牌留到後面再說吧！」西瑞揮動手腕，大家跟著出拳：「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
「耶，我嬴了──」勝利者的頭銜落到遊戲提議人的頭上。
褚冥漾恨恨的自問出布幹嘛。
「好啦，真心話和大冒險，你選哪一個？」
西瑞和阿斯利安的臉上，是前所未見的邪惡。
「嘖……這人怎麼這麼重。」莉莉亞扶著喝醉的西瑞，踉蹌走向營區。
「外表看不出來，西瑞是三個孩子中食量最大的。他擁有狂吃不胖的體質，像那個日本的大胃王，小林 尊……」唸著電視節目看過的資料，阿斯利安調整肩膀姿勢，讓重量多落到自己這邊。
莉莉亞擦掉額頭的汗，嘆出很長一口氣。她錯了，不該選在烤肉區喝酒，應該移到露營區……這樣人醉了就直接往帳篷一塞，省得費力攙扶，還要流汗勞累……她也睏了。
「莉莉亞？妳累了嗎？」發現小姑恍神，阿斯利安出聲叫喚：「再二分鐘就到營區了，要休息一下嗎？」
「啊……沒關係，我還再撐下去。」一面說著，挺直背脊。
他們行走於滿天的星星下。
下了一個斜坡，經過一棵稀疏的白楊樹，又走了十幾公尺，露營區的木頭拱門立在彼方飄搖的綠色草叢。營區是以小家庭為使用對象設計的，由於注重環境品質，小島限制遊客數量，他們是此地唯一的客人。
「接著交給我，妳坐吧。」阿斯利安讓莉莉亞待在木樁圓椅。她也不推辭，掏出紙巾擦汗。
就著手電筒辦識拉鏈，阿斯利安拽著西瑞走進一頂藍色帳篷。早一步被扶回來的褚冥漾蜷縮在睡袋上睡得正熟。
「──祝你們有個好夢。」拉上外帳，阿斯利安悄聲離開。
「二人都睡了？」莉莉亞搧著風，問。
「嗯，都睡了。看樣子會睡到天亮。」阿斯利安想，搞不好明天會頭痛，記得叫他們喝熱牛奶。
「……不是我的錯喔，啤酒在他們手上，少喝也沒人知道嘛。」
莉莉亞心虛了。單純的以酒代罰莫名變成拚酒比賽，四人把一箱啤酒喝得剩二罐，戰績輝煌……這不是重點。
「──莉莉亞──」
「對不起，我鬧得太過頭了。」
無論怎樣開脫，讓未成年人喝醉就是不對。
「妳在說什麼？」阿斯利安不明白。「……喔，不必道歉，我沒有怪妳的意思。他們遲早要和別人交際應酬，知道自己的底線，就比較不會逞強，我也好對他們的酒量有個底。」
……多麼開明的人吶。「那，找我有事？」
「要不要一起喝杯水？可以解酒，又能止渴。」拿著烤肉用剩的紙杯和保溫瓶，阿斯利安友善的邀請。
「……好。」
他們共同分享一瓶熱水。
「啊，喝水身體舒服多了。」莉莉亞望著空空的杯底。「我不知道，熱水能解酒。」
「妳不喝酒？」
「小酌而已，紅酒，只在睡前喝，這樣一大口一大口灌還是第一次。」
「這樣啊……」阿斯利安計算明早牛奶加點一杯……二杯好了。
「對啦，大嫂，有想過幫孩子規劃將來嗎？西瑞和冥漾快畢業了吧。」莉莉亞蹺起小腿。
「我沒想過這個……」阿斯利安摸著下巴。「他們的未來，他們自行決定。只要健康平安的活著，我就滿意了。」父母不需控制小孩的生活，不太出格的生活方式，都該理解接受。
「啊？！這樣我的計畫就不能實現了……」莉莉亞一臉遺憾。
「……妳有什麼計畫？」
「我想找機會邀他們到英國唸大學……大嫂，我很樂意照顧他們。你也知道牛劍，全球頂級的學府，文憑拿到哪都不吃虧。」
阿斯利安記起花園事件。他在那裡把老公的資料拋上天。現在莉莉亞也說了類似的話。這對兄妹真是……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決定，但是，就算沒有去讀書，我們還是能去英國看妳啊，比如渡假。到時冰炎也能同行，我們想去哪就去哪。」
「真的？我馬上列入行程。明年寒假怎樣？還是暑假？」現在是秋天。
「暑假好了？時間比較充裕，那麼約好了，七、八月見。」阿斯利安說。
「好！我去拿行事曆。」莉莉亞鑽進個人專用的帳篷，再出現時，手中多了記事本和黃色的信封袋。
「這個，」她快速的說，「請你務必收下。星期一就該給你，卻找不到恰當的時間。大嫂，我要告訴你，這筆錢給我很大的幫助。沒有你，我絕對活不下去，真不曉得該怎樣感謝你。」雙手恭敬的奉上信封。
阿斯利安收下信封，象徵性的注視一下，便收進口袋。
「我媽也說她很感激。到美國的話，請務必通知她，讓她有機會招待你。」
「令堂好嗎？」阿斯利安問。
「是。她和繼父住在西雅圖，生活一直不錯。每次我去看望她，她都會說：『妳上輩子一定燒了好香，這輩子才遇到這麼好的人。』」
阿斯利安淡淡一笑。當年，幫莉莉亞跑到英國的人，就是他。
身為親近人士，他知道休狄在莉莉亞和萊恩交往時的作為。由於理解休狄的立場，加上這確實能考驗這對情侶，所以他什麼都沒做，偶爾提醒休狄別太超過。可是──軟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不對的，他不能認同。於是利用秘密通道和莉莉亞碰面、找尋她生母簽申請書、委託戴洛申請出國護照、更於史凱爾一家返國的那天干擾奇歐居的警報系統，製造莉莉亞失蹤的假像，藉機帶她去機場。此外，還支付津貼，讓她能上學也能生活。
無論何時，閉上眼睛，莉莉亞都能清楚想起阿斯利安託付她時說的話和動作。
「不必客氣，莉莉亞，妳是休狄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幫得上妳，我很高興。」
「妹妹啊……」莉莉亞垂下雙肩，看著自己的大腿。想問的話，不趕快問，就說不出口了吧。「大嫂，我哥他，過得如何？」
「──好得很。上次騙我說小孩出國讀書多重要，真正目的居然是想二渡蜜月。幸虧我聰明，一下識破他的狼子野心。」阿斯利安故作生氣壓低嗓音。他期盼這件事能讓她笑。
「我沒想到局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兄妹當到只能從第三個人那裡得知對方的狀況，真的夠了……」莉莉亞語氣無力。
……看來是沒用了。阿斯利安握住她的手。「有難過的地方嗎？說給我聽吧。」
「我說出差，只是藉口。這次回來，只是想見親人。告訴他們還有我這個人。逃跑似的離開家，不取得成就回來實在丟臉。我不喜歡那樣的自己，他也不會想看到 那樣的我。所以，我天天拚命、拚命、拚命的工作，直到覺得可以了，才打那通電話。我想，『啊，如果他接到，我該跟他說什麼？』就算沒什麼好說的，起碼還能 聽他的聲音……結果電話那端的人是大嫂你………」
莉莉亞鬱卒的摀住臉。並非責怪阿斯利安，僅是吐苦水。
「就算沒接電話，他也會知道我的事。多年未見的妹妹要回國，正常來說都會去接機吧？假如能見到他，我就會找機會和好……。想不到他居然沒來！在得到同意之前，我怎麼可能踏進奇歐居一步？怎麼可能！」
因為她拋棄了奇歐居，沒有屋主兼大哥的人許可，莉莉亞不能進莊園大門，這是尊嚴使然。休狄的想法正好相反，他和奇歐居一起被莉莉亞留下來，為了修復遺棄感，一切必須從原地開始才能再來過，這也是尊嚴使然。雙方行動的準則巧妙的牴觸了。
「動腦想就知道，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生活容易嗎？語言、氣候、人際、飲食都要再適應，雖然有男友，也有想向家人訴苦的時候……偏偏不能找最想說的人。我錯 在先吧，他也沒錯嗎？關心一下會怎樣？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電子信箱或手機！我不連絡他，他也不和我連絡？和年紀比他小的賭氣幹嘛，幼稚！！」
「……妳哥的自尊和高傲程度是一般人的三倍，情商僅僅是一般人的三分之一。換位思考、手足愛和包容，他還需要學習。不要在意。就這樣想吧？一切全～都是休狄的錯。」阿斯利安強調句末五個字。
當哥哥的人要更成熟。休狄．辛德森，尚待加強。
「………這種說法，感覺好多了。」莉莉亞揉著眼睛，說。
褚冥漾以為發生了地震，猝然間身體劇烈搖晃，全無預兆。他想到自然災難片中人類被地震震垮的大樓壓死的慘狀。踢腳想快逃，映入眼中的世界一派平靜，半點晃動也沒有。
「漾？你醒啦？快收一收，接駁快艇要載我們回飯店了。」冥漾無言的看著他哥那雙還在搖他的手。
「母親和姑姑呢？」
「在忙他們的事。去洗臉吧，就剩你一個了。」西瑞說完，掀開外帳走出去。
莉莉亞坐在營區邊緣的欄杆，望著海水講手機。
阿斯利安和管理員談論在島上的生活心得。
冥漾扶著脹痛的頭，爬出睡袋找盥洗用品。前幾天早上，他們還在渡假村的哪裡瘋玩，此刻卻要打包行李，不免有些失落。
洗完臉不久，快艇準時破浪而來。辛德森一家回先前下榻的房間淋浴休息。莉莉亞在小島就預約了席位，一到餐廳，他們便被引進擺著豐富早餐的包廂。
填飽肚子，該說再見了。莉莉亞、西瑞、褚冥漾陪阿斯利安刷卡結帳。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櫃台人員不停哈腰致意。拎著行李，客套的回禮道謝，一伙人走到大廳門口。
制服筆挺的泊車小弟送上鑰匙，又為他們引領車的位置。米白色的四輪休旅車爬上坡道，鑽進一排長長的木麻黃隧道。隧道盡頭是濱海公路，天空在眼前敞開，面積寬闊，顏色澄明。
「啊……一週就這樣結束了。」眺望發亮的海面，西瑞若有所思。
「聽你的口氣，好像捨不得？」阿斯利安加重力道控制方向盤。
「想到下次再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有點感嘆。」
喝了牛奶還是頭痛，冥漾躺在第三排座位睡覺。
莉莉亞托腮望窗外，發覺小侄子睡了，從後座找涼被給人蓋上。
阿斯利安打開中間的天窗。天光和夾雜鹹味的微涼氣息灌進車內，觸動每人的心。
藍天、大海、公路、樹林、郊區。代表性的風景一一出現又和Ｗish擦身而過，休旅車開往位於城市的國際機場。
「好啦，我要回英國了。」
撲上蜜粉，抹好護唇膏，途中小睡養足精神，莉莉亞在航廈大樓的入口與送行的親戚話別。
「這幾天玩得愉快嗎？」西瑞問。
「愉快！我很久沒那麼輕鬆了。」莉莉亞說。
「祝您旅途平安，安頓好的話，請通知我們，讓我們知道您的消息。」褚冥漾說。
「好，你有我的手機吧，有空要多連絡，不許偷懶或忘掉！」莉莉亞豎起手指，叮囑。
「我們送妳進去吧？行李不少，獨自提太累了。」評估旅客多寡，阿斯利安欲上前幫忙，對方搖頭，阻止他。
「大嫂，不必麻煩了。佔了你們六天時間，還要人送到最後，太沒禮貌了。我一個人行的，讓我走吧。」她不避諱的握住阿斯利安的手，一會才放開。
「下次到英國，我請你們吃研發中的機密飯糰和我的拿手菜。吃多少都行──」
食量大的西瑞雙眼放出期待的光：「我可以把這句話當真嗎？？」
「當然是真的，我說話算話。」大聲做出保證，莉莉亞敞開雙臂。共渡的回憶沉澱心中，四人靜靜抱在一起，感受對方的體溫。拖著行李的男男女女穿過他們而去。
「就送到這裡吧，再見。」莉莉亞揹起LV旅行袋。
「再見。」
「路上小心～」
「妳保重！」
三個人，三句離別的話。
沒有回頭，莉莉亞握住行李，瀟灑的迴身走入廈航。
「好啦，我們也回去吧！後天要回學校，得和同學聯絡一下課業方面的事。」
西瑞走向停駛的休旅車，冥漾跟在旁邊。手拉門把，車門動也不動。試了幾下，意識鎖沒開。駕駛佇立航廈大門，保持先前定定的站姿和注視方向。
「漾，母親怎麼看著門口發呆？」西瑞向小弟咬耳朵。人都走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在想事吧，二哥，你繞到前面叫他，不然會嚇到。」褚冥漾建議。
西瑞依照他說的跑到阿斯利安前方。
「──母親，您站了快五分鐘了，不走嗎？」遲疑的問。
「抱歉，我在想事，不小心忘記時間。」阿斯利安解除Wish封鎖。冥漾拉開車門跳進座位。
「在想什麼？」西瑞好奇了。這人最近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彆扭的男孩和女孩如果能和好的話，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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