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收工後的驚喜



  三支燈散發的光霧化了攝影鏡頭的存在感。機械性的說完感謝您今天的收看,就聽見有人喊卡。確定錄音錄影告終,冰炎差點趴在主播臺上。繃緊的神經一放鬆,剩下的只有疲憊。

  「冰炎主播,報得不錯喔!!」工作人員豎起姆指。

  「您真是太漂亮了,看得我差點忘了在工作。」有人陶醉的捧著臉。

  「我有預感,您一定會大紅特紅!請先幫我簽名好嗎?我會把它當傳家寶那樣珍惜!」有人遞出麥克筆和充作簽名板的外套熱情的說。

  「呃……大家,請冷靜點。」冰炎把手舉到胸前,說。太多的示好簇擁讓他不知如何應對。

  「說得對!冷靜下來吧,各位。表達自己的愛很重要,但也不能造成心儀對象的困擾喔。」

  公司總經理兼全球報導製作人,安地爾.阿希斯,俐落的穿過人群走到冰炎旁邊,似乎待在棚內一段時間了。

  「總經理好!」認出安地爾,所有人齊齊彎腰致意。

  「好了,請抬起頭,再下去我會不好意思的。特別節目在各位的配合下錄製完成,非常謝謝你們。等著使用攝影棚的下組團隊和拆景工人已經到了,分秒耽誤不得,請快清空場地,以便他人使用吧。」

  柔和有威嚴的話和被提及的工作本份驅散包圍冰炎的人。百般留戀的望了極可能成為未來績優股的美青年好幾眼,眾人才再度投身工作。

  冰炎呼出一口氣:「謝謝您挺身搭救。」若非這人出手,他可能還得同人糾纏。

  「不必道謝,只是順便,正好我有事找你。」雙手環胸,安地爾的語氣輕描淡寫:「吶,跟我走吧。」

  「去哪?」冰炎直覺反問。

  「我的辦公室,有人來公司找你,他們請我帶你過去。」

  「……好。」總經理辦公的地方不是什麼奇怪場所,去一下沒問題吧?而且也很好奇誰來找他。

  冰炎乖乖跟著安地爾走了。

  十五分鐘後,他後悔了。


  「小冰炎~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

  稍嫌誇張的嬌滴滴的女音在兩人踏進辦公室內的那刻響起。一雙雪白臂膀從門背伸出,略過安地爾意圖抱住冰炎。本能反應是全力掙脫,冰炎閃到總經理背後拉開距離。

  「妳、妳、妳、妳、妳怎麼在這裏?!扇!!!」主播臺上表現鎮定自如四平八穩的冰炎,又驚又疑的瞪著面前身著和服的年輕美女,沒注意到安地爾走開了。

  「哈哈,小冰炎還是一樣害羞。不要緊,媽媽不會介意的,你就站好讓我抱一下吧。」和服美女將手中的摺扇收進裡衣,敞開懷抱向冰炎沖。

  「停!住手!別過來!!」冰炎在偌大的辦公室四處逃竄,狀極狼狽。

  「傘董事,您不阻止夫人嗎?」

  引導人入地獄的幫兇,安地爾,坐在小吧台,悠閒的欣賞兩人追趕跑跳。

  「小事而已,讓她去吧。」

  A視電視公司最大的老闆,氣質像十年後的冰炎的男人,傘,一派風雲不驚的飲下茶碗中的茶。

  聳聳肩,安地爾裝作沒有人在尖叫,靜心品嘗自己泡的香濃咖啡。如果他剛才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現在也不致這樣麻煩吧?能見到一家公司的總經理、指使他跑腿,期間還能待在他的辦公室的,怎麼想,都只能位階最高的董事才做得到嘛……

  吃完一盤搭配茶的和菓子,傘有了行動。

  「好了,扇,停手吧,冰炎昏倒了。」說著,他把衣衫不整、面色慘白,八成快靈魂出竅的冰炎從自稱人母的和服美女懷裡拉出來,輕置沙發上。

  頃刻,冰炎悠悠轉醒。

  「唔……頭好痛。」冰炎扶額,太陽穴一帶的神經抽動得好厲害。

  「小冰炎,有沒有怎樣?」事主關切的握住冰炎的手。「竟然一下就昏迷了,肯定是工作太勞累吧?別擔心,交給我,即使要用盡家中所有藥材錢材,我也一定要我兒子身體好起來!!」

  扇拭去快泛出眼眶的淚水,一腳踩上沙發正經的宣佈。

  「笨、笨蛋!這和工作完全無關啦!」冰炎急忙阻止扇夫人異想天開。

  「那……怎麼會這樣?」

  冰炎無言。按實說「是被妳的超人力道抱到窒息的」,這人也不會相信。然而,他的不解釋就扇看來,自有一番解讀。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彆扭、口是心非又不愛撒嬌……」扇放柔了語氣,姣好的臉上寫著母親才有的無奈。「雖然這樣,你還是我心愛的孩子。想在A視工作,說一聲就好了,不用說這個節目的主播,就是董事席位我也可以給你。為什麼要為工作犧牲健康?這樣,一點都不值得……」

  傘擁住夫人的肩,站到冰炎前面。

  「冰炎,她說得對,用健康換取職業成就是不對的,快向你母親認錯。」

  從頭到腳被人誤會的冰炎愣了。他一句話都沒說啊。

  「咳、咳。」

  端坐吧台看好戲的安地爾突然發出咳嗽音。冰炎看過去,安地爾很正經的給他打手勢。

  「嗯,我很抱歉,是我錯了。」

  衝量一會,冰炎道歉。職場前輩的話,還是有值得參考的地方吧。

   「接著輪到我了,冰炎。我理解,你想依靠自己立足社會的心意。校園外的世界很大,年輕人想闖蕩是正常的,我明白。所以,你在研究所畢業的當晚留下一句 『我出去自立了』就搬到外面租賃的套房連再見都沒說、不回我和扇的電話、隱瞞工作地點就在我們名下公司的事,我都可以體諒。你,其實是不想靠親人的庇蔭過 日子。但是,怎麼不告訴我們,你就是特別節目的主播?即使只有一集,兒子以主播的身分登上電視對外放送,你曉得父母會多麼引以為傲?怎能剝奪我們這分喜悅 呢。」

  外表沉靜寡言的傘,發揮不亞於扇的念經功力。

  「是啊、是啊,沒錯~」扇愉快的應聲。

  「……請問,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冰炎問。

  「阿希斯繳交節目籌畫進度表,我無意翻到的。」傘說。

  「這樣啊……」意思是不翻的話就不知道了。總經理不是有意把他抖出來。「我只是想,等闖出一點成就再說出來,這樣比較實在,您們應該也會比較高興吧,沒考慮到您們的心情,也忽略基本的問候和關心,對不起。」

  「很好!所以你現在跟我們一起回家吧。」

  扇用明亮的笑容說出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冰炎差點反應不及。

  「啥?不行,我待會還有事要忙──」

  「小冰炎,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扇止住冰炎,說。

  「嗯,不就是初一嗎。」

  「我知道啊!重點是團圓啦。」扇跺腳道:「昨天家裡就該吃年夜飯,偏偏你忙著節目不能打擾,今天就當補償,跟我們回家過夜吧。」

  「鏡也來了,說想跟你吃飯,冰炎。你們快半年沒見了吧。」傘淡淡的說。

  鏡和傘、扇同為A視的董事,稱得上冰炎的保姆,也是拉拔他長大的重要長輩。這樣說來,回去是理所當然的。

  冰炎打手機委婉的向有約的對象告假。

  「──您好。是、是我,非常對不起,請問待會的見面能否延期?是,私人方面的事情……」

  想到能和許見未見的兒子、丈夫和朋友共渡一晚,扇開心的笑彎雙眼。

  「那麼,我們回去了。阿希斯,浪費你的時間,不好意思。」

  傘客氣的同被打擾辦公的男人說。

  「不,沒事的,董事長和夫人請慢走……哎呀,有話想和我說嗎?」安地爾看著冰炎欲言又止。冰炎指著貼在背後環住他脖子的扇:「您,是因為知道我們的關係,才選我當主播嗎?」

  「啊,我的確知道你們的關係,但這並非提拔你的理由。公事公辦是我的作風,選擇你,是因為你的努力。」安地爾笑笑。

  「……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努力這種東西,沒有被看見,就是不存在。

  「我通通知道──總經理是全知全能的。想想,那天,我是在哪問你要不要接任全球報導的主播的?」

  「在C棟的樓頂……啊,您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全公司的建築加一加至少有十來棟,一次就成功鎖定目標未免太神了。

  「不只這樣,我還知道,你常躲在放水塔的平臺下練習念稿和外語。」

  「……小冰炎……真的很上進呢……」兒子不為人知的辛苦面打動了扇。冰炎的臉色變化萬千。總經理說中了,說得很仔細,太仔細了,只有一種可能性。

  「你──……莫非────」

  「猜對了!到各樓樓頂吹風是我的興趣,C棟的水塔平臺也是我常待的地方,你往上再走幾階就會看到我。」安地爾吹了吹口哨。

  無預警得知自己被暗中窺視很久,是種複雜的感覺。

  「欸,過程不重要,你就忘了吧。剛出社會,整日與影帶為伍的小職員,放棄憑關係空降,天天把握時間充實自己,堅定的邁向目標,我喜歡這種人。你早晚會有所成就的,我不過提供你一個機會向上爬而已。」

  意外正面的評論,冰炎有些害臊,也很高興。

  「就知道我兒子最行──」扇呵呵笑著,傘也一臉欣慰。

  「好了,三位該回家了吧?再晚路上就塞車囉。」安地爾提醒。扇一手牽住冰炎,一手勾著傘的手臂,感情融洽的走出辦公室。

  「……真相愛啊,這一家子。」安地爾說。

  繞到吧台,他動手收拾用過的杯盤。





  14 邀約



  採訪室主任辦公室,奴勒麗像往常一樣,蹺著美腿坐在她那把黑色真皮可旋轉的高背椅。五點零三分,年節特別節目錄製完畢,過程順利,外出的記者們也回來了,商量好休假日期各自鳥獸散。可奴勒麗總覺得,貌似缺了什麼。

  那個什麼是什麼?奴勒麗暗忖,美中不足的感覺最討厭了。腳尖一拍一拍輕點地板,她陷入對未知的追尋。

  時鐘的分針走了三格,昔日一次和今天類似的經驗喚醒記憶。

  「──就是那個嘛,真是,我怎麼忘了?!」

  恍然大悟的美女發揮行動力,拿起室內分機的話筒按下公司的員工餐廳號碼。A視的員工餐廳是僅次於湯屋的第二受歡迎公共設備,二十四小時營業,供應想得到、說得出名字的所有佳餚、美食、民族料理。

  「喂,請問現在還有空宴會廳嗎?大型包廂也可以,我想辦慶功宴……可是還不確定?這樣好了,請先幫我保留,待會聯絡~」

  放好話筒,奴勒麗針對參與制作全球報導的新聞部員工發出簡訊。隨時攜帶手機的習慣是答覆立即回傳的原因,拉來紙筆,奴勒麗統計願意出席慶功的人數。

  「戴洛在休息、阿利小朋友沒接、總經理會來、賽塔可能晚到……加加減減下來人還蠻多的嘛,呼呼呼!」再拿起話筒,奴勒麗向餐廳負責人下單:「喂,確定了,待會要大肆慶祝!!拜託多給點酒和菜喔……就知道你最棒了。說定囉,我待會過去~」

  訂位成功,奴勒麗雙手環住自己,興奮的尖叫。辦公室的隔音設施做得很好,她的叫聲只有她自己聽到。

  沒有比吃吃喝喝更完美的劃下句點的方式,她想。

  踢開踩了一天的便鞋,穿上衣帽架掛著的高級名牌外套和成套高跟鞋,奴勒麗抓起包包,略為整裝,迎向將到來的狂歡。





  15 末了



  華燈初上,繁忙的都市街道,行人來來往往,溫暖的吐息接觸空氣立時化為一屢白煙,生動妝點了寒寂冬夜。

  肩膀露在外面──他模模糊糊的想,好冷。被子拉起來就不冷了,可是伸手好麻煩,他連手指都不想動。

  下意識縮著肩,有人幫他把被子蓋到下巴。輕輕撫摸面頰的動作是無聲的催眠曲,不知不覺,他又睡著了。這次睡得很熟,整個墜入甜美的黑暗,沒有作夢。疲憊的身體逐漸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再清醒時,世界是暗的,有些許亮光,並非伸手不見五指。眼角中,夜燈發出的光染黃了對面邊側的牆角,染黃小桌前沉思的女性側臉。席雷.阿斯利安一秒坐直上半身。

  「──庚?幾點了?我睡多久了?」

  「現在是晚上七點三十九分,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庚拿著桌上的小時鐘,移至床畔貼近阿斯利安坐下。

  「嗯,我好多了…………這不是重點。晚上七點三十九分?已經天黑了?!」

  「當然天黑啦,都這個時候了。你睡得很熟,我就沒叫你。」

  拉上的窗簾遮住外面的自然光,影綽綽的房間內,阿斯利安用枕頭蓋住整張臉,語氣沮喪:

  「……抱歉,昨天明明說好今天要出門玩,我卻只顧著睡覺,早上的電影沒看成、預約好的餐廳也沒去,真的對妳很抱歉…………」

  顯見的自我責怪讓心情大好。庚拿開枕頭,阻止阿斯利安繼續低沉。

  「好了、好了,別再想了。看得出你很累,我一點也沒生氣喔,雖然是睡著,但你在這裏,我的房間,我們還是在一起,這就夠了。」

  熟悉的洗髮精香味傳入鼻翼,阿斯利安將人和枕頭拉來,加重力道抱在懷中。

  「……謝謝。」他發自內心的說,稍稍鬆手,與戀人四目相交。「離情人節結束還有四小時,想怎麼渡過?」

  「想聊天、共進晚餐,看那個我男友東奔西跑做出來的節目在演什麼。」庚笑著說。

  「欸,不想上街走走嗎?」

  「今天是週末,人很多又冷,我想待在家。」

  「好。休假已經排好了,這次我不會突然丟下妳離開了,就算主任找我,我也不會回公司。」想起之前N次被工作打斷或取消的約會,阿斯利安信誓旦旦的說。

  「找我?」庚想到了什麼:「差不多五點那邊吧,有人傳簡訊給你。也許是急事,看一下?」

  「也好。」阿斯利安乾脆的把手伸進外套口袋,他的手機從昨天就放在袋裡沒動。庚打開冰箱,拿出高湯和保鮮盒中的蔬菜到廚房料理。

  阿斯利安一字不漏讀完邀請同歡的訊息。自家主任好玩是出名的,不用說七點半,就算他半夜十二點去,氣氛肯定還很熱鬧。

  廚房傳來菜刀切砧板發出的咚咚聲與排油煙機嗡嗡的低響。將手機塞回口袋,阿斯利安打開衣櫃,抱著換洗衣服進浴室。

  聚會似乎很有趣,和其他同事交流經驗也不錯,可是,他有要陪的人了。


  二人的碗筷疊成一塊,切好的青菜、肉片、雞蛋跟火鍋料待人烹調,電磁爐上有湯冒泡泡,湯是費心熬煮的,色質清澈。擦著微濕的頭髮,阿斯利安熟練的依煮熟速度快慢一一把食材倒入鍋子。庚端來飯後食用的切片水果,在阿斯利安對面落座。她打開電視,倒了二杯汽水。

  「情人節快樂。」庚舉起杯子,說。

  「情人節快樂。」

  「好快,三年就這樣過了。」

  「乾杯──」阿斯利安舉高杯子,碰杯。「未來,還請妳多多指教。」

  「我也是。」庚飲著汽水,微笑:「雨林探險,有什麼感想嗎?」

  「這個嘛……沒有預期辛苦……。當然累是很累,想一頭栽下去睡著的時候,就會見識到新事物,精神又亢奮起來,整體而言蠻愉快的。尤其是乘船泛河,四周都是水和樹,廣闊壯觀,風也很涼,真希望哪天也能帶妳去看看──」

  阿斯利安眉飛色舞的說著,庚支著下巴聆聽男友分享見聞。

  全心沉浸在兩人世界理所當然忘記現實時間。甜蜜的互餵食物,無人觀看的電視螢幕一角,A視新聞全球報導悄悄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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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han2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