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天空被晚霞染紅了半邊,色澤如血,遠遠懸在山峰上的夕陽彷彿眼睛,疏離而漠然的旁觀下界。

  昔日莊嚴華麗的月神殿淪為焦土和廢墟。阿爾得尼——月神本人,被牢牢綁在刑柱上,襤褸的衣衫滿是塵土和傷痕,悽慘的模樣和面前優雅端坐的男子形成鮮明對比。

  「……饒了我…………」

  阿爾得尼勉強抬頭哀求,他已失去戰鬥的能力。

  回答他的是一陣沈默。迷糊的聽覺隱約接收到幾句富含讚賞意味的嘖嘖聲。月神求情的對象慢慢捲起手中的卷軸,交由身邊站立的屬下。

  「不愧是月神的寶庫,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坐著的男子側頭吩咐護衛自己的大祭司。「作記號的物品留下,其他的分給神殿的武者,怎麼分配你作主。」

  魁梧的大祭司點頭應是,隨即一揮手,指使人去搬庫房。

  「你,居然當著神靈的面掠奪他的收藏品,」大槪是怒極了,阿爾得尼的聲音驟然提高,比方才氣若遊絲的樣子振作不少。「西萊歷史上,從未有神遭過這樣的待遇!!」

  「那你就成為歷史上第一位獲得這種待遇的神了,是不是很榮幸?」

  男子笑著反問。他的容貌俊美,五官挺拔,微微歪頭說話的樣子帶著一絲孩子般的純真,不知不覺便吸引所有注意。

  「陰謀之神路易,你,究竟為什麼……」

  「為什麼與你開戰嗎,還是為什麼羞辱你?」路易悠閒的走到刑柱前仰視阿爾得尼。雖然雙方保持著下對上的視角,但他的氣勢完全壓制住月神。

  「因為你是西萊大陸現在除了我之外唯一的神靈,你殞落了,歷法就能改寫,並且以我為名。為了讓我的名字永遠銘記在典籍,所有神都必需死,而你正好排在最後一位。」

  路易說著,端詳了阿爾得尼一會,從他身上扯下設計成臂環的煉金防具,折斷,直接拿尖銳的斷面刺月神的心臟。

  「啊!!!」

  慘叫頓時響徹廢墟。路易無視阿爾得尼的痛苦,親切的繼續笑著說明。

  「第二個答案嘛,嗯——不好意思啊,坦白說,我也不清楚。」有些困惑的皺眉,路易施加力道,讓防具碎片沒入血肉。「就是覺得非常討厭你呢,所以你死前一定要比別人難受。很奇怪吧?我們分明沒過節。不過內心強烈要求我這麼做,就順從直覺來啦。」

  路易隨意一拍阿爾得尼的胸口,化作凶器的防具穿透神體把他釘在刑柱上。月神無聲地說著什麼,然而生命飛快自他身上流逝,最後的遺言也只有奪去他性命的對手聽見。

  「早知道在力量之神獲得厄運石就出來阻止我就好了……?可惜啊,人生沒有早知道。」路易輕描淡寫又略帶不屑的評論。

  片刻後月神的屍體化為一陣亮黃色的光點,悉數消散在空氣間,阿爾得尼的一生正式劃下句點。

 「恭賀吾神稱霸西萊!吾神萬歲!!」

  陰謀之神的大祭司激動得吶喊,前來為神靈助陣的武者及諸多信徒被這份狂熱感染,紛紛高聲附和,音量一波高過一波。伴著源源不絕的歡呼,路易將背影留給忠心的支持者,獨自離開戰場。

  「吾神。」

  「吾神回來了。」

  「吾神,恭喜您得勝。」

  沿途有形形色色的男女競相奔來獻禮,歡喜的微笑,或表示愛與敬意。路易一一越過他們,姿態矜持高傲。

  「吾神太完美了,智慧力量美貌無一不缺,我要終生追隨他!!」

  目送信仰的對象消失在人群中,一名穿著無袖長袍的侍女眼神發亮、雙頰泛紅,忘情的對同伴宣誓。

  「想要被吾神記得,至少得晉升到高階祭司,以妳目前來看還早得很。」另一位侍女毫不留情的嘲諷,引來一陣訕笑及前者不悅的瞪視。

  「我最近才開始瞻仰陰謀之神的榮光,請問這個神名從何而來?」

  眼見當前氣氛正好,一位看似平民的信徒壯著膽子上前與這群侍女打交道。

  「據說是這樣解釋的呢,吾神的神力為黑暗屬性,而他同時謀略過人,因此便以陰謀二字為神名。」一位好心侍女回答他的疑惑。

  「我明白了,多謝您慷慨的說明。」信徒向這群侍女謙卑的鞠躬致意。回想這位神靈獲得今日地位的始末,確實當得起這個神名。

  「現在西萊就剩吾神一位神靈,未來的曆法要怎麼命名?叫陰謀曆嗎?」忽然有人提問,語氣疑惑。這種稱呼並不好聽,女侍們陷入煩惱,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

  畢竟是信仰的神靈最光榮的日子,神殿上下全部人手出動,忙得團團轉。女侍沒敢耽擱太久,倉促地結束話題,分頭應付各自的事務。

  對於路易而言,一切在他殺死月神的那刻就結束了,剩下的全是瑣事,讓部下處理即可。進入住所之前,他用感知例行性地巡視神殿。祭司侍從的表現無可挑剔,完美表現出能與唯一神靈匹配的神殿應有的高標準。

  他滿意地收回感知,踏上白石砌成的台階。

  打仗帶著一身血腥,有潔癖的更加不能忍。路易卸下衣物,坐進放滿水的大浴池。水面飄浮各色現摘的藥草花瓣,熱水和藥劑帶來舒緩和全然的放鬆。泡到心滿意足,他擦乾身體,來到專門設置的畫室。那是一間和寢室相連的偏廳,佈置優雅豪華。室內沒開魔法燈,燒著爐火,火光把家具細長變形的影子映在牆上。

  路易坐到壁爐前的搖椅烤了一會火,仰首環視四面牆上掛著的畫作。

  那些不僅是他創作的經典,也是他功績的象徵。

  第一幅,一個女人倒在湖邊,亂髮未遮蓋的臉彙集了憤怒不甘絕望的表情。她是維吉莎,生命女神,路易用厄運石吸取她的神力晉階為神。事後他讓女神果斷的解脫——一刀斃命——作為回贈她的禮物。

  第二幅畫的主題是搶奪。察覺力量之神和狩獵之神隱晦的關係,路易裝成信徒將厄運石獻給蒙利爾,再暗中放出消息。瘟疫之神為了寶石向力量之神宣戰,反被蒙利爾和萊特殺掉。路易使寶石的存在浮上檯面,用它製造衝突,不費力地消滅一個障礙。

  第三幅繪製力量之神和狩獵之神攜手對抗愛神與夜神。血紅的寶石落在畫面中央,每個刻面都散發誘人的光彩。這場戰爭沒有任何神殞落,然而大規模的天災造成很多人死亡。

  第四幅畫和前三幅不同,呈現災難中罕見的偉大情操及美好被粉碎的悲傷。山林之神不忍心神戰波及凡人,出面勸阻眾神,意外在神戰中殞落。這幅畫是路易最喜歡的作品。當然,費南多不知道他拚命護著的人們,其實是他誘導過去的。

  第五幅畫尺寸最大,花費的時間和心力最多。畫面裡包含當代西萊大陸所有的神靈——只是全死了。決定替山林之神復仇和教訓眾神的伊羅卡與對手們打得兩敗俱傷,最後通通被路易用厄運石吸光神力,走上和維吉莎同樣的不歸路。

  接著路易要在牆壁掛上最後一幅畫。這一系列的畫作反映他以厄運石和過人的智謀擊敗眾神的過程,充分彰顯他輝煌的事跡,但總要有一幅來收尾。名稱先暫定為月神之死吧。

  靈感和創作的意念不停地湧現,路易跳下搖椅,把新的畫布擺上畫架,又從多隔層的畫具櫃裡取出顏料和畫筆,調和顏色,迅速在白色的底料上勾勒線條。

  然而畫布潔白如故。路易眨眨眼,疑惑的放下筆。他不是把顏料塗上去了嗎?

  他連忙換了顏料和畫筆重試。無論是細緻的描繪或粗魯的塗抹都無法在畫布留下色彩。拿別張畫布來試,依然得到同樣的結果。

  這是怎麼回事?路易直覺他的工具被人動手腳。究竟誰有那麼大的膽子?還有,他又是怎麼用的?

  路易抿緊唇,打算開門讓大祭司傳喚打掃畫室的侍從。可是門窗像預先看穿路易的想法似的,居然在他走過去之前自動反鎖,將人關在房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路易再次愣住了。神靈的住所位於神殿地勢最高的地方,負責清掃的侍從只能在固定的時間前來,平時不能接近這裡一步,這種情況下門敲得再大聲其他人也聽不到;有珍貴的繪畫工具在,他更無法隨便施展法術。

  路易冷靜的思考,踱步回壁爐前。超乎常理的怪誕事件成功在他心中喚起名為不安和恐懼的情緒。

  似乎要將他的害怕推展到極點,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牆上掛的畫逐漸褪去顏色,回到最初的空白,僅有第四幅畫與平常無異。畫布失去的色彩化為粒子匯集到畫框外,緩緩凝聚成人形。

  死去的西萊眾神身軀重建,靈魂復甦,再次取得生命,穩穩站定在高階魔獸的毛皮製成的地毯外,包圍住路易。

  「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實在太卑鄙了。」費南多語氣冰冷。旁邊的伊羅卡不吭聲,拔出神劍指向路易,擺明宣戰。

  「利用厄運石挑撥我們內鬥,自己獨佔好處。真聰明呢。」羅法娜的微笑美艷而扭曲。「加上前一次,你總共陷害我兩次,待會一起算帳。」

  「讓我來殺他!」維吉莎咬牙切齒,上前逼近路易。

  「欸,諸位,請冷靜點聽我解釋……慢著慢著,有話好說別動手——!!!」

      路易雙手擋在胸前,臉色慘白,試圖辯駁。由眾神加疊組成,足以將任何神毀滅一百次的神術攜著無可抗拒的威力及排山倒海的氣勢襲來,徹底吞沒他的身影與求情聲。

      然後他在自己的尖叫中驚醒。

      白骨交錯組成的牆構成上下左右四方空間,湖水的濕氣和寒意滲入每一處孔縫。沒有陰謀之神,沒有爐火,沒有畫布和畫具,只剩黑暗無所不在。

  「……是夢啊…………」

  路易疲倦的嘆息,在角落翻過身子,重新縮成一團。

  他被囚禁在自己的屍體做成的棺材裡,已過了不知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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