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凌晨便出門上朝,回家梳洗後你們聊了一會,瞧他隱約帶著倦意,妳催他去補眠,離開寢室,踏進隔壁的休憩間。
放著插花的幾案上擺著謝柔清寄來的信,剛剛送到手,妳正要拆開閱讀,忽然有人敲門。
「怎麼了?」妳問。
「夫人,娘娘的家人要來拜訪,她請您過去一趟,說有事商量。」小玲進門,恭敬的說。
「有客人要來呀。」妳點點頭,慎重地重複道,移至梳妝台前。
小玲熟練地為妳整理儀容,妳們掀開門簾,踮腳繞過睡著的他,前往王妃的住所。
轉眼到了約定的日子。午飯用完,接待的任務告終,過程順利,賓主盡歡。為了這一天,妳接下不少沒做過的差事,忙來忙去著實心累。屏退丫環,妳牽著小紅馬去外面活動,直到滿身是汗。
先行回來的他穿著居家服在看書,看見妳的模樣立即叫人準備熱水。清洗一番,默默地靠著他坐下,精神好多了。
當晚有人上門說要報告嫁妝的保存狀況。妳愣了片刻,憶起成親時有一堆東西跟著妳從彭水來。之後兩年妳在外遊歷,它們由安定王府的人代為看管。
妳對那些貴重的財物無感,不在乎它們是否損壞或短少。不過未來妳和他之間會有孩子,妳可以把東西留給他們。
這麼一想,妳來了興趣,決定仔細看看嫁妝。
隔日上午,妳到庫房門前報到。小玲捧著清單唸出所列的項目,管事使喚小廝搬出物品讓妳們過目,另外還有帳本記錄田莊及鋪子的收支。
嫁妝很豐厚,看得妳很累,花費數日,終於恢復清閒,坐在院裡觀景。
審視嫁妝的過程中妳興起一個想法。那些貴重物品是謝家給的,與妳本人無關。既然決定和他生活下去,妳想留給他——亦或是他家——真正有意義的事物。
妳能拿出什麼?妳挑眉。
妳瞭解自己不擅思考,但並不為此困擾,反正有他在,就沒有想不透的麻煩。可是妳明白,這次遭遇的問題唯有自己能解。
他看出妳有煩惱,溫聲詢問怎麼了。妳回答在想事,他聽了也不追問。
接下來妳頻繁地思考,只是表現得不像之前那麼苦惱。他對妳一如以往,毫無異樣。
某天靈感意外上門,妳瞬間有所領悟,匆匆跑進休憩間,搬來紙,磨好墨,用最端正的態度一筆一劃寫起字。
辛辛苦苦寫好全部的內容,妳將紙頁裝訂成冊,堆成一疊抱著跑去找他。他恰巧在書房,妳指著那些書,向他說明近來忙碌的緣由。謝家丹女歷代相傳的經文。妳在世上僅有的,最珍貴的東西。妳默寫下內文,附上注釋,希望能為未來擁有天賦的孩子起到指引作用。
妳講得眉飛色舞,他安靜的聽完,帶妳走向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書櫃。
重要的書要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他笑著說。
妳在旁邊當幫手,陪他移開原有的古書,清理隔層,擺上那些手寫本。收拾結束,妳和他注視著新佈置的櫃子,想像日後有人走進這裡,取下經文翻閱。
妳微微嘆息,由衷感到自己更深的融入這個家。
宛如天外飛來一筆,一道思緒浮出意識表面,吸引妳注意。妳似乎忘了一件事。
撓撓頭,腦袋一片茫然,感覺很不好。
儘管有所疑惑,想不起來依然想不起來,只得暫時擱置。於此期間,氣溫逐漸回升,植物由休眠進入萌芽的季節。妳和他選了個雙方有空的日子,到郊外散心。
叫上幾個侍衛,選擇最普通的馬車,你們低調安靜的出發。
那天妳難得徜徉在青山綠水間,玩得十分盡興,回程不知不覺睡著了。有雙手溫柔地扶起妳,讓妳偎在懷中。末了,妳發現自己躺在鬆軟的被褥上。小玲說他把妳抱進寢室。
真傻。幹嘛不叫轎子?害妳好丟臉。
妳埋怨地想到,又覺得甜甜的,不禁撐著微燙的臉竊笑。
一個時辰,一日,一週,時光從身邊靜默而歡騰地奔流過。妳和他一起用餐,服侍他更衣,趁他處理公務之際代替他在王妃面前盡孝。有時王妃病況惡化,妳坐在床前唱巫歌給她聽,一唱就是半天。他們心疼妳疲累,妳倒認為自己能派上用場很好,尤其對方是他重視的母親。妳也預測天氣,提醒外出的僕役帶雨具和加衣物,看質疑的人因為妳準確地說中變化而詫異的表情或投來敬佩的目光,免不了昂起下巴,沾沾自喜。
基本上妳生活安寧,彷彿初升起的朝陽般和美。可惜妳仍舊記不得遺忘了什麼,令妳有些焦急。
炎熱的夏日,京城無恙,萬事太平,然而遙遠的南方發生水患,皇帝命令東平郡王出巡視察。和王爺王妃話別,他即將上路。興許自從牽手以來你們還沒分開那麼久,想著他到用趕的要十多天才能到的地方,妳莫名感到不安。
「我替你卜一卦,問個吉凶。」妳認真提議。
「那有勞妳了。」為了讓妳放心,他特意笑著說。
做為工具的白茅旋即被送來,妳抓起一把,唸出所問,將草葉往空中拋。
並無落雷或其他異象顯示他此行有難,天光明亮,雲淡風輕。
「太好了,殿下,沒事的。」妳按住胸口,長長吐氣。
「嗯。」他頷首,牽著妳邁步。
冗長的甬道比平時更快走完。妳站在正門的台階往下望,意識恍惚。
「我每天給你寫信。」回神,妳說道。
「我會每天回信。」他答,面容溫柔。
捨不得鬆開的手終究必須放開。送上道別的吻,妳留在原地,目送他的車駕遠去。
別過身不再看,妳逕自往回走。
妳自認少了誰都能活下去。過去獨自行走始終消遙快活,如今他出發不到半刻鐘,竟然若有所失。
喜歡上人就是這樣吧,妳放慢腳步思忖。後方的丫頭們見狀跟上,勸慰聲此起彼落,妳應著,暗中要自己振作。
為了重拾平常心,妳鑽進休憩間,打算找事做。
畫張符如何?剛好能送去逗王妃開心。隨著正坐握筆的動作,一道光在腦中閃現,妳明白那件一直記不起來的事了。
是信。
謝柔清的信。
早先忙著學習待客,忘了有信要回,之後由於寫經文特地清理桌面,信八成在那時被順手放到別處。翻翻翻,找找找,隨便擱在書案下的紙堆裡夾著那封信。不敢算離收到至今過了多久,深怕渉及重要訊息,妳連忙撕開封口。
所幸這只是普通的問候信,單純講妳們關心的人和事,話題涵蓋謝家和礦山,乍看寫得是日常瑣碎,結尾卻有幾分深意。
京城住不習慣無所謂,家裡需要人手。
……——這是暗示自己假使分手了,可以去找她?
這麼迂迴的關心啊,妳哈哈笑了。
坦白說,妳住得挺習慣。
睽違兩年歸來,府裡好似未曾改變。服侍的人,親切的王妃,院子的風景等等,皆和過往的印象相符。
妳放下筆,仰躺在地毯上,眼睛四處瞄。
這裡說是休憩間,其實也像工作室。當初成親時妳睡內間他睡外間,後來搬到他那邊,閒置的內間變成妳專屬的小天地。妳在裡面做自己的事,有時放空有時看書,非常自在。
硬要說變了的話,大槪是由分房改為同床睡吧,然後親密的程度比以前高一點,考量的出發點移到他和他家人身上多一些。真的,沒有太大變化。
毛筆重新吸滿墨水,換上新的紙張,妳開始向堂妹解釋怎麼拖到現在回覆,訴說妳的看法,順便將送行引發的感觸敘述給她聽,如此,輕鬆渡過他不在的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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