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聽了凡斯的話,西瑞沒形象的噴出在喝的白開水。

  「二哥?!」意外之舉嚇到褚冥漾。

  白陵然和褚冥玥眼明手快,合作攤開紙巾幫辛西亞擋下對面來的衝擊。

  「……呼,好險。」冰炎發揮神速移開面前一盤盤菜。

  「好髒。」休狄皺眉。
 
  「冰炎,做的好。」阿斯利安向大兒子比了記姆指,隔著人的背悄聲交代二兒子:「西瑞,快道歉!」

  「歹勢歹勢,一時沒控制好……」抹下嘴,西瑞收拾殘局──擦拭噴到的桌子。過了會,猛然想起什麼,大喊:「──不對,你們不覺得離譜嗎?這種說法怎麼可能成立?!又不是貍貓換太子。」類似的故事他就知道這個。

  「你啊……聽聽他們怎麼說吧,隨意打斷人說話不好。」冰炎要西瑞把用過的紙巾丟進廣告紙折的小垃圾盒。

  「我也這樣想,二哥,凡斯先生講的事對我很重要……請安靜。」褚冥漾加重句末語句。

  「……是、是、是。」西瑞舉雙手抵禦小弟身上傳來的怒氣。

  「凡斯先生,您說我被抱走了?詳細情況到底是──?」 

  「在那之前請先回答我的猜測。」休狄看似閒散,閤起再睜開的眼瞳蘊含逼人的力道:「其實對方是衝著你們來的。對吧?」

  「老頭,你說啥?」西瑞問。褚冥玥、白陵然、凡斯眼神一沉。

  「不傷害老人、婦女及兒童是社會普遍遵守的共識,剛出生的嬰兒無行為能力,不可能和人結樑子,只有成為報復的對象才解釋得了他的說法。至於指向的一方,自然是親屬。你們做了什麼讓人怨恨的事嗎?」

  「……」阿斯利安覺得有道理。

  「你們聽過『YS』嗎?」閃避正面答覆,凡斯拋出問題。

  「……沒有。」西瑞、阿斯利安、休狄和冰炎搖頭。千冬歲與米可蕥聳肩表示不知道。單純兩個字母組合代表的意義無窮,只能推測是某事物的縮寫。

  『至於YS……住在房子裡的人會告訴你』褚冥漾憶及比申的話。她說中了。他出生的秘密,莫非如西瑞比喻的一般內幕重重?

  好誇張。

  不過,是真的。

  「恕我冒昧,你們了解的並不深。現在我要講一個故事,故事有點長,會餓請別拘束,隨便吃。」凡斯拿走僅剩的九層糕,滿桌佳餚由背景的裝飾品被賦予吃的意義。

  然挾了蝦子和大塊魚肉,褚冥玥拿飯匙到電鍋旁添飯。主人說開動加上一餐沒吃,褚冥漾親友團也不客氣。冰炎吃豆芽菜開胃,西瑞大咧咧地當著全員的面清空四分之一的排骨。

  「休狄,我想要沙茶牛肉。」

  接過阿斯利安的碗,休狄尋找公筷。那道菜放的離他近。

  「……呣!這排骨好讚,家裡煮的完全比不上。」吃慣家常菜,不認為那有啥特別,西瑞萌生發現新大陸之感。他對它改觀了。

  「千冬歲,看起來都好好吃喔,喵喵要吃哪種?」米可蕥的筷子在千層豆腐、炒墨魚、紫菜肉捲上遊移。

  「妳就學那位先生,各挾一點吧。」他指的是白陵然。

  凡斯啜了口茶。

  「西瑞先生,你說小孩被抱走的事很離譜……這些年來,我也常想。這種惡質鬧劇般的事怎麼發生在我身上?但實情如此。

   漾漾,那天──西元一九九三年七月一號,下午一點十一分,我們辦完手續要帶你出院。阿慈推著你,我提行李,兩人走到停車場。四周停放轎車,我記得附近沒 人。討論安全座椅放在前座或後座,注意力才鬆懈一下下……再回頭,好端端躺在嬰兒車中的你就失蹤了………。我們始終無法接受。」

  凡斯的手指一下、一下,藉由搓掉黏著的餅屑,搓去不好的回憶。

  話題過於嚴肅,然那邊的人和辛德森家紛紛停止用食,為黯淡的時刻表示哀悼。

  「然後呢?」褚冥漾聲音很輕。

  西瑞寒毛抖了抖。這話問的沒錯,可總覺得哪不對?說不上來。當事人這麼不帶感情的探究發生在自身的過程,又是抱持什麼心態?

  「我和阿慈照正常的流程做,通知院方,報警。監視器拍到抱走漾漾的人,是個年輕孩子……六、七歲左右吧,趁我們分心的片刻下手,抱到嬰兒,很快以別輛車為掩護,一溜煙跑開。」

  「──六歲?!那不是進小學的年齡嗎?這麼小就犯罪?」米可蕥如果在吃飯,八成會跟西瑞做同個反應──噴出來。

   「警察也不相信。國外有兒童犯下重案的實例,國內倒是頭一遭。我請他們別向大眾公布。得知我的身份,他們也接受這項要求。最後一格畫面顯示那孩子跳進停 車場另一端待命的汽車……我肯定有預謀。監視器沒拍到車牌,入鏡的只有部分車身。之後,所有可能行經的路口不是缺乏目擊者,就是未裝監控設備,搜查不得已 中斷。漾漾,我不知道你是否曾因被遺棄而懷疑自我價值?不必這樣,是我們的錯。我也想說──失去你──大家都很傷心。」

  「……您的話,讓我釋懷了。」褚冥漾心頭一輕。凡斯說的狀況,他們兄弟三人多少都有……只是有了阿斯利安和休狄,可以不鑽牛角尖。
 
  「數十年過去,然和小玥也加入我們尋找的行列。唯一有用的線索,是那小孩的樣貌。算算年紀,他也長大了。我動用以前工作累積的資源和人脈,總算在年初找到人。他口氣蠻緊的,死活不肯說,後來我們把他……才坦白招認。」

  那六個點省略什麼?本能想起古今中外各種酷刑,怕戳破難堪,基於禮貌,冰炎委婉的說:「太好了。」

  「某方面而言,的確是可喜的事。找到竊賊,便能得知漾漾的下落,全家努力一點就有機會團圓……我是這麼想的。直到釐清小賊先生的身分之前。」凡斯挪動膝蓋,盤坐太久腿痠。

  「和小偷有啥好說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跟我說你們會輕易放棄公道。」西瑞不退讓地盯著凡斯家的人。

  「這位仁兄的地位並非尊貴,以常人來看,倒也不算平凡。」矛盾的語句混淆對面桌子的七人。「他,參與過CAAT。」

  「CAAT?」米可蕥歪著可愛的頭。又一個縮寫名詞。

   「Campaign Against Arms Trade。一九七四年成立,世上規模最大、歷史最悠久的反武器貿易組織;志在解除武裝、減少區域衝突,促成世界和平。」褚冥玥手肘壓著桌面,筷子在空中 書寫英文。「CAAT向來勇於表達訴求,說的壞一點,就是激進,我聽過會員反被抓或受抗議對象控訴。那小偷是父母帶進來的,自幼耳濡目染,難免思想偏差。 我們找到人時,他已退出組織,連親朋好友也失去聯繫。」

  「沒差,有元兇就夠,事情鬧大,不好收拾。」啃光粉蒸排骨,西瑞吃著鴨肉配飯。嚴肅話題完結可以動嘴巴。「對啦,武器貿易……是說軍火商嗎?你們和那有關係?」不然哪會平白給盯上。

   「軍火商包含生產、貿易、供應。我們──以及其他幾家親戚擅長第一項,先輩們從事這門職業,造出不少具代表性的武器。例如二戰大量使用的T34中型坦 克、喀秋莎火箭炮、V2火箭。YS全名是『Yau Shr』,即『妖師』。過去,人人這麼稱呼我們:『以妖怪為師,習得不可思議科技的家族』。當時的家長聽了順耳,拿來當對外交易的名稱,不過老早解散了, 現在改換新路線。漾漾,記得我在院子裡跟你說的吧?」

  「研究……科學?」

  「對。」

  「我覺得,你們不像。」米可蕥縮著肩。這些人與其想成沒人性的軍火商,不如說是市井小民,當鄰居會處的很好。

   「我很感謝妳的諒解,米可蕥同學,但外表會騙人,YS靠戰爭賺血汗錢──是不爭的事實。那傢伙偷走漾漾,恐怕想減少未來有機會從事這行的人選、間接提升 目標實現的或然率……我猜。」喝完開水,凡斯若有所思的搖晃空杯。「回歸正傳,小賊先生說,他把漾漾放到某間兒童之家。我循線去找,成功找到那間機構,和 院方要來個人資料及輔導紀錄,輾轉得知辛德森家收養了你。這時,我們面臨兩個問題。」

  「……確定血緣?」休狄冷不防開口。這不難猜,為以防萬一,細心有其必要。

  「辛德森先生說的是。冰炎同學,我要鄭重向您陪不是……實在太羞恥了,安地爾做了這樣過份的事。」

  「您如果在指喝咖啡,我不會生氣。本可避免,要就怪我不夠慎重。」想通冰淇淋店前上演的武打真相,冰炎寬宏大量。
 
  「我和安地爾由於工作相識,雙方有些交情。出於謹慎起見,我把漾漾的事告訴他,問有沒有辦法解決。」

  你們的交情不限於友情吧──褚冥漾想一吐為快。安地爾……某層面來說也誤很大,那個你追我跑……嘿嘿,回家偷偷和母親兄長分享。

  省略微妙的點不談,凡斯認真和冰炎解釋。沒有拐彎抹角或陪笑,專心敘述事實。

   「即使是損友,安地爾和我不同,見慣大場面,行動力和效率超高。在未確定的情況下出面相認、發現誤會了,對兩家都會造成傷害。我問安地爾,能否以本人不 知情為前提,弄到身體細胞測DNA?他說『好,交給我。』過幾天他又跑來……我以為委託的事達成,結果他跟我說,『你要等等囉。』察覺不對勁,我追問他, 得知你住院……真不知把臉往哪擺才好。」

  白陵然低下頭,似乎和凡斯同感羞恥。尋得褚冥漾的下落,他們接著調查收養家庭和冥漾的在校人際。聽聞冰炎住院,一度考慮送慰問花籃。又想到標示姓名或匿名的壞處大於好處,於是作罷。

  「安地爾邀褚喝咖啡,目的是杯子吧?DNA鑑定技術能從唾液取得樣本。所以……他……真的只想和褚找個地方坐下來點飲料,而非誘拐或做些有的沒的…………?」

  「──見鬼了!什麼爛招啊!太虛了吧!!」西瑞氣得想翻桌。這樣不誤認為泡妞才怪,想個正常的好嗎?!

  「可是,可是,安地爾先生長得好帥喔!假如喵喵是漾漾,被他一搭訕,光看臉蛋,百分之百會答應。」米可蕥捧著紅紅的面頰,接續冰炎和西瑞的話。

  「妳說對了,同學。安地爾在早年的工作中藉著同樣的手法從他人身上獲取想要的事物好多次……大槪認為這招無往不利,沒料到對方拒絕,又無備用方案,導致你們拉扯。我狠狠罵他,叫他別再管這件事。」

  口頭上表明這事與他無關、自己會看著辦,軟弱的一面還是被看出來。直接把人帶到家裡,是(變相)鼓勵自己面對真正的心意吧……嘖!討厭的男人。

  跟在漾漾他們後面偷拍、拿照片討他歡心的事……今天別說吧。

  「安地爾不會危害我們,這樣我放心了。凡斯先生,後來你們怎麼確定和漾的親子關係?也是暗中進行?」西瑞發問。

  「是我做的。」褚冥玥舉筷子。阿斯利安意識到她跟凡斯氣質頗像,堅強、冷然、理性、克制。「我的方法和安地爾相同,但沒他誇張。」

  「妳是怎麼做的?」冰炎想詳細。

  「安地爾搞砸事情的第二天,小玥表明想接手。臨時找不到人處理,我就交由她去做。」凡斯補足空白的部分。

  「這麼說,妳也想得到口水囉。不會也去搭訕漾吧???」西瑞調侃。

  「二哥,別亂說啦,我從沒見過她。」褚冥漾拉著西瑞手臂澄清。不能用女生的名譽開玩笑。

  「我翻了垃圾桶。」褚冥玥撐著臉,面向天花板。

  「「「……什麼?!」」」美女竟然做得出這麼嚴重損毀形象的事……冰炎、西瑞、褚冥漾傻眼,半張著嘴合不攏。「「「妳?垃圾桶?!」

  「──……」休狄為之錯愕。

  「這是真的嗎?」阿斯利安重問一次。他不太相信,犧牲太大了。

  「Atlantis大門往外直走,左轉,第三條巷子裡有家叫什麼佳的小館子,路口有公用垃圾桶,你們常買飲料配晚餐。我就在旁邊等,找機會撿丟掉的飲料罐。」不在意或是忘了多髒多臭,褚冥玥語氣平淡。

  「這個姐姐不簡單……」未來的女強人啊!

  「喵喵覺得,不要得罪她比較好?」米可蕥有種道不明的危機感。

  「我把杯子送去鑑定。運氣好,樣本沒被汙染,並且有用,證明關係確實存在……。那天是九月三十,對吧?」

  「對。」凡斯證明孫女的話。

  「三十號?開學快一個月嘛。」千冬歲計算日期。「現在是十二月上旬,你們……有相認的打算嗎?」故意換個音調,含蓄的問。拖二個月,太長啦。

  「是有苦衷吧?哈哈,一定是這樣,對吧?」飛快聯想到同一關鍵,米可蕥想轉移說詞與實情間的落差。

  「──沒有。坦白說,我們沒有這個意圖。」

  「……為什麼?又不是不想見,您明明也這麼想……是你說的『問題』嗎?」

  千冬歲納悶。凡斯的話和他的行為牴觸。倘若不是,他真的猜不到了。

  「我也想問為什麼,凡斯先生。莫非您擔心我們不讓漾漾和親生家人相見?那樣你們大可放心,我很樂意安排見面,隨時都可以,說一聲就好。」阿斯利安說出他以為的問題點。

  「我知道,席雷先生,您是個體貼的人。千冬歲同學,你說對了,這牽涉到我講的問題。之所以放著不動,是認為對漾漾好,如此而已。」一家之長嘆了口很長的氣。

  「……您的『好』,定義為何?」冰炎打定主意非得問清楚。

  凡斯的家人統一讓他應對問題,面部無表情。白鈴慈嗚嗚嗚地抽咽起來,避免干擾,然領她到角落。褚冥玥透過辛西亞傳去衛生紙。褚冥漾看著這幕有點心酸,移不開視線。

   「首先,對漾漾來說,我們已是過去式。不,未曾參與他的生活,應該用不存在來形容。這樣的人,突然跑出來說要相認,肯定會造成心理衝擊。我們不願、也不 能破壞漾漾的生活。他有理想的雙親、相互扶持的手足、親密的朋友,我們不見得可以給他更優質的環境,不如退居幕後……這是全家共同討論的結果。」

  「……是嗎?」千冬歲收回跑到嘴邊的三個字──有道理。

  相認不一定好,不認也不見得不好……旁觀者可以輕鬆說得事不關己。褚冥漾呢?當事人的真實想法又是?

  ……他還是別講太多。

  冰炎以西瑞直立的五色頭髮為掩護,不著痕跡地打量小弟。側臉一反平時的單純,透露幾許難以言喻的情緒……整個深奧化。怎麼了??

  他不習慣看到這樣的褚。

  「我想你們是在給自己找藉口。真的想做就會去做,管他什麼衝擊不衝擊。何況,小鬼的反應不一定符合你們的預測吧。還有別的理由嗎?」休狄說的直白。在他看來聽到的話全都似是而非。

  「休狄先生,您言重了,我們必須盡力減少雙方──無論是誰,留下遺憾的可能。您或許認為我們太懦弱,不是的。」凡斯說。「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家先輩從事的職業。」

  「賣軍火?喔,不對,你們負責研發嘛。那很重要嗎?不偷不搶不騙、憑一己之力賺錢,蠻帥的啊。」西瑞納悶。自己養活自己的人他通通尊敬。

  「……原來如此。我理解了,凡斯先生。你們辛苦了。」腦袋一轉,冰炎領悟到實質。

  「哥,你說什麼?」

  「正如我說的,YS靠賺死人錢營利。書本記載的較知名的戰役──中世紀到近代──YS都有參一腳。雖然一九四五後停止研發走基礎的科學研究……依然消除不了以鮮血構築財富的事實。我不想漾漾也背負這些。況且,多的是小賊先生那種人。」

  「……你說有人找你們麻煩?」西瑞一愣。如果他猜對,和家人相認的漾也許會被牽連……還是別認好了。帶衰。

  「是。這就是我們選擇荒郊野外居住、在屋外設光學迷彩的動機──遮蔽上門找碴的人的耳目。」

  西瑞問迷彩是什麼,褚冥漾說是能讓物體變得看不見的技術。凡斯適時停下,待他們說完。

   「無論生意大小,軍火商皆位於政府和國際組織的監控中。只要有本事駭進機密網站,以這行為生的人的資料便一覽無疑。YS解散了,由於『歷史輝煌』,各方 始終懷有戒備及野心。和我們結樑子的人多到數不清──被武器奪走重要他人、想把研發產品佔為己有、狂熱的信徒……這些年下來累積到可觀的數量。千萬不能讓 漾漾冒險。一方是富有名望的企業家之子,一方是發戰爭財的冷血家族一份子,哪個觀感好,你們也想的到吧?漾漾留在辛德森家比跟著我們好。明白我說的嗎?」

  「……凡斯先生好偉大……」男人成熟、透達、略帶寂寞的笑容揪得米可蕥心疼。

  休狄沉思中,不表示意見。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你們不必說了,我明白。」辛德森家也有不足外人道的苦衷。對凡斯家感同身受,西瑞不再死咬。

  「說來說去都是偷嬰賊惹的禍。他在哪?送警局了嗎??」冰炎罕見的想發飆。不.好.好.報.答這人的『恩惠』,難嚥下這口氣。

  「冰炎同學,放心,我們請他到院子裡吹風賞魚。他看到渾然忘我,不想離開,就這麼住下來了。」然親切地指點他看院中央。

  「大哥,算我一份,漾蒙他照顧了,不打聲招呼未免有失禮儀──」注視樹枝懸吊的人,西瑞挽起袖子,搬弄指關節。

  「也加我一個吧?三人總比二人方便。」爽朗一笑,然下了門廊,順手帶上修剪樹葉用的、把手很長的園藝剪刀。

  米可蕥劃十字祈求小偷先生路上好走。

  「漾漾,一口氣聽了那麼多,你有沒有一股……快爆炸或想尖叫的感覺?有就說吧,我願意聽你抒發,別悶在心裡。」阿斯利安握著小兒子的手自我推荐。他不具改變現實的能力,傾聽訴苦還是辦得到。

  「還好,我很平靜,不想爆炸或大叫。」褚冥漾安慰阿斯利安,語調無異樣。「凡斯先生,那個人目前掛在樹上吧?我能和他見面、談一談嗎?」

  「咦?!漾漾,不好吧!」米可蕥及時勸阻。

  「我也認為不妥。他是顛覆你人生的人,看了他的臉,恐怕會記得一輩子,徒增痛苦。斟酌一會,嗯?」冰炎直視小弟的眼睛。

  「對啊,他對你不友善,遠離方為保身之道!」西瑞喊道。

  「謝謝你們關心,不過,我真的想這麼做。讓我去吧,拜託。」褚冥漾眼神堅定。他也有不想退讓的事。

  「這、這樣啊……」西瑞洩氣。勸不了了。好脾氣的人硬起來說不通。

  「漾漾,你是認真的?」凡斯問。

  「是。」回覆的聲音有力。

  「……好,你去吧,用你的雙眼親自見證,做出你個人的決斷。」即使見了也挽回不了失去的,這個行為或許有個人意義……凡斯如是想。

  「我走囉。」報備後,褚冥漾擦過門廊外的白陵然,逐漸遠去。

  「漾漾不會有事吧……」辛西亞憂心忡忡。

  「這不好說。忍耐並等待,我們能做的有限。」西瑞望著人離開的方向。

  眾人陷入一片不自在的安靜,用餐和對話二次暫停。


  前進一步,背部承積的重量就減輕一分。褚冥漾設法不讓動作洩露心情,小步小步緩慢、毅然的行走。特意施加的克制發揮效果,憤怒一點點減退,恢復平時的心境。

  逼退負面情緒的那刻,他真心覺得聽到的,其實發生在別人、而非自己身上。因為一個石頭腦袋的小孩使人生興起淘天波瀾……說來誰會信。

  三步、二步、一步,褚冥漾在池畔蹲下。頭頂是黑漆漆的樹蔭,池水清淺,一群食人魚在水裡樂游游。水面上晃啊晃的小賊先生的臉和他前所未有的近,一伸臂碰得到頭。

  對方遭受到粗魯對待。腳踝到脖子纏住麻繩,嘴巴也封住,填充物類似布料,揉成一團硬塞入口腔,導致發音和吞咽障礙。臉嘛倒還好,沒受傷。他的頭髮是淡淡的銀色……不是衰老的白。人出奇年輕,稱得上相貌堂堂,和偷竊這事無法產生聯想。

  「……我說,你啊,當初──怎麼會做這種要不得的事?」褚冥漾迎上對方的眼睛。

  流動的夜風經過兩人身邊,髮絲和衣擺紛飛、鼓動、落下。


  「──他們在幹嘛,僵在那動也不動。」西瑞盤坐門廊上碎碎唸著觀察心得。冰炎、千冬歲、米可蕥散坐一側,然、辛西亞和褚冥玥在對側,剩餘四個大人圍著飯桌互動。

  「漾漾的哥哥,你也說相信漾漾啊,他會回來,再問就好啦。」米可蕥嚼著菊花酥說。然的手藝太好,不知誰把竹籠拎出來,大家又吃起東西,間或說上幾句。

  「與其煩惱會不會回來,我更在乎他想啥。嘴上說平靜根本是騙人的,把人生搞亂的人就在眼前,不生氣有鬼。要我,不打到他半殘連媽媽也認不出來才怪。」西瑞向天空揮舞拳頭,宣示。

  「漾漾不像你呢,不會做暴力的事。」米可蕥吞下酥餅。

  「難說咧。有句話也這麼說……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同理,溫和的人暴走可夠人受的。」西瑞哼。

  「你的比喻好糟。」光著腳丫喝綠豆湯,褚冥玥給負評。

  「西瑞,她說的對。」冰炎補上一記。是把褚當成狗嗎?

  「啊啊,大哥,你好過份!不幫我就算了,怎和外人聯手吐槽──」

  「不能這樣講。她是褚的親姐,就這點來說,我們更像外人。」冰炎一針見血。

  「……對喔。」西瑞搔搔腦袋,尷尬了。乾脆兩家合併組成一個新家庭好了──更不用分啥你們家我們家,叫一次見外一次──

  「你們看,是漾漾!!」米可蕥嚷嚷。

  「真的假的?」

  西瑞順少女的提醒轉換思考焦點,通往中庭的石子路彼端有人接近。小小的身影踏著同去之時一樣的步子,從花木稀疏的影子行走而來。

  褚冥漾嘴角微微上揚,表情一派海闊天空的清爽。

  「漾──怎樣樣?還好吧!」不在乎場合,西瑞高聲大喊。

  「漾漾~」米可蕥蹦起來舞動雙手。阿斯利安、休狄和凡斯中斷交談往外看。褚冥漾用的時間較他們預估的短。

  「見到面了,有說話沒?」褚冥漾站定後,冰炎慎重問道。

  「嗯,都是我在說,他嘴被封住,只好乖乖聽我講……聽進幾成就不知道了。」褚冥漾說。西瑞要他坐下,位子恰巧在兩家之間。

  「姑且不論他怎樣,漾漾,你的心境依然和去之前同樣沒改變嗎?那時你說很平靜,現在呢?」然說。先前拿的剪刀低調地倚著廊柱。

  「──……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平靜。隨隨便便玩弄他人人生……怎能原諒那種人呢。」褚冥漾眼神一凜,雙手緊握。

  果然有怨懟──當事人說中了阿斯利安的猜測。總覺得情況詭異。小兒子情緒表現太少。氣到哭或吼叫也無妨啊,壓抑過頭了。

   「因為過去表現不好就否定現在的努力,我不理解這種想法。凡斯先生早放棄藉由武器賺錢,科學妥善運用,能造福比過去傷害的人更多的人……從另一種角度 想,不難得到這種結論。也許那位先生認識的人被YS研發的武器傷害……循正當途徑解決也就好啦。一報還一報,加深傷口,血永遠止不住。」

  怎麼這麼笨呢?

  領悟到人盲目非理性的一面,褚冥漾心情複雜。

  「漾漾,撇開報應的槪念不談,受害者有理由加害者索取回饋。如果不想自己動手,也有人樂意代勞。」褚冥玥掃了冰炎、西瑞和然一眼。「聽起來像是我鼓動你做壞事,不過,我確實這麼認為。不想加深傷口──以這個為理由、放棄為自己做什麼的權力,你真的想好了嗎?」

  褚冥漾花了三分鐘抓到褚冥玥的重點。她暗示想教訓趁現在──時機過了便回不來……是吧?

   「呃,動手什麼的,你們不是幫我做了?我是說,把他掛起來受食人魚騷擾……應該夠了。想進一步,就上法院吧。」被掛在樹上先不談,凡斯先生在問出他的消 息前應該也採取其他手段吧。追究適度即可,再多,他也成了導致傷害循環的人。「我剛剛想到,至少他沒剝奪我的名字,對吧?不知一時興起或良心未泯……他留 下我真正的名字。我和你們的連繫,拜這個所賜,沒有完全斷掉。」

  褚冥玥漂亮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她未想過這種說法。然也思考褚冥漾的話,冰炎和西瑞相視一笑。

  「休狄,你看,漾漾變成熟了……」阿斯利安擦掉感動的淚水。他以為小兒子壓抑自己,錯了,那是經過深思的自制,一種成熟的智慧。不光看人的缺點,也會看優點,有助於開闊心胸。

  休狄和然露出同樣深思的眼神,半聲不吭。

  「漾漾,恭喜你找到親生家人~」環住他的脖子,米可蕥附上開朗笑臉。
 
  「喵喵……啊!我把妳和千冬歲丟在學校了,原諒我──」思及放朋友鴿子,褚冥漾慌了,他不是有意的!

  「我和喵喵都不覺得你有錯,沒什麼原諒不原諒。倒是我,要向你道歉。」千冬歲推著眼鏡走近,反光鏡片遮住雙眸。

  「為什麼?」好意外。

  「對啊,千冬歲,你做錯事了?」米可蕥放開手臂,同問。

  「我搭直升機來的途中想了想……那天在學校吃午餐,我拿校刊的稿子出來,你問我怎麼會寫休狄先生時,我該發覺……你的表情僵了。你任由我寫想要的題材,不阻止我,即使它可能揭發──至少逼近你極欲隱瞞的真相。對不起,我太遲滯了,很為難吧?」

  「千冬歲……」米可蕥為了兩個男孩體貼對方的心,眼眶泛淚。

  「喂,『寫休狄先生』是啥意思?妳說清楚。」西瑞抓住米可蕥。今天夠節外生枝了,拜託別再添亂。

  「放手啦,女生不能隨便給男生摸!」米可蕥拍掉色狼的爪子。

  「……還是朋友?」褚冥漾問。

  「對,朋友。」

  千冬歲伸手,褚冥漾覆上他的,雙方用力握住,象徵和解。

  再回到教室起,又是新的開始。

  「這件事解決了,我們來面對下一件。聽我說。」聲線平板毫無起伏,休狄的話叫人摸不著頭緒。

  「老頭,找回漾、見到他家人、不用擔心安地爾威脅,還有什麼事?」西瑞不明究裡。

  休狄往凡斯家抬下巴。冰炎看著這邊、看看那邊,猜到休狄的真意。

  「……爸,下次再提吧,今天可以了。」

  「不管,反正人都在,不如一次談開。」休狄音量驀地拉高,察覺與形象不符,火速調整回來:「小鬼,我要講的很重要,聽好。」
 
  「是?」褚冥漾反應慢半拍。他或西瑞就算了,休狄從沒否定過冰炎的意見……還那麼果決……才輕鬆完又有事啦。

  「他們和我們,你選哪邊?」

  「……您的意思是──?」

  「原生家庭和領養的家庭,未來你決定和誰生活?」

  「………………這…………………」

   「牽涉層面甚廣,所以要你提前想。總有一天要面對。」休狄逼近跟前、俯視褚冥漾。「你們倆也是,將來也許會遇到相同情況,現在順便檢視。」他把冰炎和西 瑞叫來,三人排排站。「這幾年來看著你們成長,你們就像我跟阿利的小孩……應該說早就是了。託你們的福,我的生活有了很多意義,謝謝。」西瑞眼瞪得比牛鈴 還大。他沒聽錯吧!?休狄無視兒子的錯愕,自顧自的講。「可是,平心而論,不管怎麼做,我們依然不是親生父母。有些事一輩子都做不到……最簡單的事……但 他們可以。要說的就是這樣,想和誰過人生,自行衡量吧。不用考慮責任義務那些有的沒的,憑直覺選擇即可。想好了,什麼時候找我談都好。」

  說罷,別過頭,留下酷酷的背影。

  「……父親,我想好了。」

  休狄聽到後面三個字,一個踉蹌,雙膝跪倒。「你──……真的有在想嗎?!」轉過來懷疑的看著人。

  「嗯,不難決定啊,我兩個都要。」

  西瑞比出大姆指。不愧是兄弟,和他想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分法出現在學校考卷上就好,不適合作為面對人生問題的依據。我愛你們,也想親近他們,這兩件事不矛盾吧,可以同時進行。不必執著非要選哪邊,好好相處,兩家和樂融融創造美好的回憶,不也不錯。」褚冥漾笑得燦爛。

  「我認同褚的意見,父親、母親,請別對自己失去信心。儘管和一般家庭的組成有差,我想說,你們在我心中是最棒的。尊重、愛、信任、充份的付出,親生父母不見得做的到。這點我給你們滿分。」冰炎真情告白。他沒想到變得感性,可能由於休狄起了頭。

  「冰炎、漾漾……」阿斯利安被徹底打動了,無言。米可蕥用手帕擦眼睛。這家人,好感人。

  「我想說的他們替我說了,就醬。老頭,你的話大、大出乎我預期。沒想過你對我們的愛這麼深……那句『謝謝』能再說一次嗎?我想聽~」西瑞狡黠一笑,手肘頂著休狄調侃。

  「吵死了,你聽錯啦。」休狄不理兒子。

  「騙子!得到答案就翻臉不認人了?大家能作證。不過就兩個字嘛,再講一次有啥好怕的。」西瑞反虧他。

  臉皮薄的父親禁不起激,一腳踢過去。睽違一陣子、可能成為固定發生的行為模式的全武行上演了。

  「……真是的,又再吵。」阿斯利安無奈地看老公和兒子追趕跑跳。這次網開一面吧……他也不想管了。

  「那個……凡斯先生,能和你說話嗎?」褚冥漾到飯桌邊猶豫的說。

  「好的,來,坐。」

  凡斯拉開坐墊,褚冥漾乖乖坐下。

  「請問,剛才你有聽到父親和我們兄弟的對話嗎?」

  凡斯輕輕搖頭。「阿慈心情不好,我只聽到『下次再說』。」

  他的肩頭濕了一片。白鈴慈伏在他身上,聽到褚冥漾的聲音,抬起幽怨臉龐。

  她只叫過他的名字,在見面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紅了,顯得非常難過,可是仍然不跟他說話。會不會怕一開口就情緒崩潰?是這樣嗎?

  褚冥漾忍住安慰對方的衝動。先說正事吧。

  「就是啊……我和我父親談好了,希望和你們多來往。我想找機會好好認識你們,想知道更多關於YS和這個家族的歷史。若你們不嫌棄,未來遇到週末或假日,我……能找一天來訪嗎……?」

  「──你──願意?」凡斯又驚又喜。

  「非常願意。和家人閒聊、吃飯,像剛剛那樣,是我一個人生目標。不過得先徵求你們同意。覺得麻煩的話──」

  凡斯把手放上褚冥漾的手背。

  「我答應。這裡也是你的家,什麼時候來都好。」他說。「漾漾,謝謝你做了這個抉擇,我們一定能相處愉快。阿慈,妳有聽見嗎?」

  白鈴慈盯著他,眼睛濕潤,帶著一絲恍惚。他下意識拿紙盒遞過去。

  「我們將有很多時間熟識彼此……一直哭對身體不好,別難過,擦掉眼淚好嗎?媽?」

  最後一聲呼喚啟動某個開關。白鈴慈緊抱住他,絲毫不在意地放聲大哭。「漾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有這種結果真好,爺爺。」然站到凡斯身旁寬慰的說。

  「是啊。活了一把年紀還能看到這一幕,我很幸運。」

  「凡斯先生,然同學,你們好。」一道溫和的聲音加入進話局。

  「席雷先生?請問……有事嗎?」爺孫沒察覺人接近,回頭,發現阿斯利安扳著手站在後面。

  「別那麼生疏,叫我阿斯利安吧。」他友好地握了握凡斯和然的手。「再半個月二零一零就完了,我們家有在三十一號晚上舉行聚會的習慣,大家吃吃喝喝、許願、看特別節目或回味昔日拍攝的好玩照片。歡迎你們那天前來共襄盛舉,和我們一同迎接新的一年。」

  「爺爺,我們去嘛!似乎很好玩。」心動的然遊說凡斯。凡斯動搖了,卻沒拿定主意。

  「嗯,是那種充滿名人的盛大宴會嗎?那種的我不太適應……家庭的背景也很敏感。」他不擅應付人多的場面。

  「別擔心,出席的只限自家人──休狄、我、冰炎、西瑞、漾漾,或許加上米可蕥和千冬歲同學。一起來玩嘛。某層面而言,你們也是我們……大家是一家人。」阿斯利安慫恿。

  「阿公,去了就能知道漾漾在那邊的日常生活,你不心動嗎?」

  「小玥!」然感激的看褚冥玥接手遊說任務。

  「我對那種古老的大房子有興趣。阿斯利安先生的提議很好,當成親善之旅去玩吧,每年都窩在家或在外面的景點人擠人,今年換個地方,有新鮮感又有紀念意義,值得去一趟。」褚冥玥表明意見。她的話在這個家有一定的份量。

  「……好吧。那就叨擾你們了。席雷先生……不,阿斯利安。」凡斯改口。

  「「萬歲!」」然和褚冥玥擊掌。在旁傾聽,辛西亞露出恬靜的笑。

  「過幾天我會差人送邀請函來府上,最晚週日送達,沒收到請通知我。」阿斯利安構思放什麼照片供人欣賞。他是辛德森家負責留下影像的人。西瑞和雷多的影像當壓軸,那是經典。對了,得和凡斯先生要手機號碼……

  「喂,你們聊完沒?我帶了好東西,快來坐──」西瑞在室內的飯桌叫人,精神很好,看得見的肌膚並無受傷或瘀青。

  休狄坐在同一側的主位。打鬧只是做做樣子……他懶得動手。

  「什麼好東西?大呼小叫的。」阿斯利安靠近。千冬歲和米可蕥回原位,凡斯家也入座。褚冥漾坐在然的位子,然自行移到褚冥玥左邊,面對千冬歲和米可蕥。

  「──就是這個,人頭馬的路易十三!採用大香檳地區生產的葡萄釀製,熟成百年,號稱酒質最上乘的特優干邑!!來吧來吧交出杯子,我們來暢飲美酒。」西瑞變魔術般從小包包拿出酒和開瓶器。

  「你……特地上樓準備的,就是酒嗎?」阿斯利安呆掉了。怎會想到這個?

  「嗯啊?不好嗎?我本想帶鞭炮,大哥說亂放可能引起火災,就換成它了。」西瑞握著酒瓶,坦誠。

  「路易十三……這個不便宜耶,我們賺到了。」褚冥玥凝視深金黃色中挾著火紅光澤的酒。一瓶抵得過一個上班族的月收入,說不定更貴。

  「……本來,想放鞭炮嗎?冰炎,做得好。」阿斯利安欣慰的拍拍大兒子的背。他的抉擇正確,名酒比鞭炮適合撐場面。

  休狄撇撇嘴。這兩個小鬼竟然去翻他的酒櫃……算了,今天不計較。

  裝著金黃液體的杯子稍後傳到了每人手中,高高舉起,杯口相碰。

  「為了慶祝漾和親生家人相見,以及我們兩家新建立的情誼與美好前程,乾杯──」西瑞主持場面,氣氛嗨到最高點。

  「「「「「「「「「「「「乾杯!!」」」」」」」」」」」」

  米可蕥深吸一口氣。酒混合著數道類似花和水果的香味……辨認不太出來。

  她鼓起勇氣嚐鮮。

  ──四十分鐘後──

  「我說……漾漾啊,你怎麼才喝這麼一點?宴會的主角自己不盡興,客人不可能玩得愉快!來,喝!」米可蕥鴨霸的搶下空杯,倒了八分滿的白蘭地再還給褚冥漾。

  「喵喵……我已經有點醉了,喝下去會死,妳也不想我有個三長兩短吧。」褚冥漾害怕地看著杯中液體。明天想必上不了學……可他不想宿醉頭痛啊──

  「嗯?你不喝?」女孩殺氣騰騰,握著杯子的手伸得直直,沒有意思退讓。

 「千冬歲?救我!」褚冥漾尖叫。 

  「這個……我不行了,你得自救。」千冬歲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酒離他的生活太遙遠。

  和徹底喝醉、被逼著喝酒,快掛了的小朋友們相比,然表現的就像成熟大人。

  「西瑞同學真是帶來好禮物,小玥,要再來一杯嗎?……小玥?」他取過米可蕥剛用完的瓶子,想幫表妹倒酒。

  「噓──小聲點,她睡著了。」手指按住對方的唇,辛西亞溫柔的幫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的人蓋被子。

  「休狄~獨自默默坐在這很寂寞吧?我來陪你喝~」阿斯利安的額頭貼著休狄後背磨蹭。

  「……你醉了。」休狄放下杯子,握住老婆的雙臂把人轉過來。阿斯利安樂呵呵地改蹭休狄的手。「注意點,有人在看啦。」低聲喝止。

  「咳,那個,我們不介意,你們慢慢弄。」凡斯和白鈴慈識相的望別處,有些臉紅心跳。

  西瑞.羅耶伊亞滿意的環視房間。大哥的話是明智的。不相識的兩戶人家喝了酒,現出最真一面。以今晚這件事為基礎,鞏固、深化、發展感情,不久後,就會熱絡往來吧。

  說到促進和睦的功臣呢?跑哪去了?西瑞前後左右張望,飯桌下也搜索,不見冰炎身影。

  想也不想抓起人頭馬,他跑出去沿著門廊找人。

  「大哥,你在哪──」

  料想凡斯介紹的男女就是全部的住戶,西瑞放聲一面走,一面喊。被吵到的先說對不起啦,不過他不認為還有別人。

  「西瑞,是你嗎?」遠遠傳來一個似是詢問的困惑聲音。

  「對!你在哪?」聲音太飄乎,抓不到源頭。

  「外面的……」冰炎頓了一會,思索形容周邊地點特徵。「算了,我走回去,你到老地方等我。」

  「好的──」西瑞跑回用餐的房間。

  冰炎站在圍牆邊打量安地爾炸出來的洞。他不曉得那是誰的傑作,單純好奇成因。噠噠的腳步聲傳進耳朵,他回神:「在這。」

  「這位先生,你心境沒那麼封閉吧。不和大家同樂,獨自在外面幹嘛?」要是他們這時回家,他就會被丟下來。

  「屋裡太悶了,我想吹吹風,吹啊吹的……就待下來了。西瑞,看風景品酒很有味道喔,泥土和水的味道、交織的光影、蟲鳴、流雲,配酒絕佳。」冰炎出示杯子,裡面一滴不剩。

  「哈!你也有雅致的一面嘛。很好,正合我意,屋裡那堆倒得七零八落,白蘭地快喝完,我們分一分,否則要到猴年馬月才有機會翻老頭的酒櫃了。」

  西瑞舉起人頭馬。玻璃酒瓶被燈照得閃閃發亮,如同鍍上金子。

  「──你是否覺得我們很好運?危機以喜劇收場,全部的人相處融洽,好到不像真的。」喝著屬於自己的半杯酒,冰炎瞅著人,有感而發。

  「……不僅是運氣好吧,大家拚命努力也是因素之一。行為或多或少能改變命運,我這麼想。」坐在倒掉剩半截的牆上,辛德森家次男咧嘴一笑。

  「這倒是。」冰炎笑。「敬辛德森家一杯。」

  「敬咱家一杯。」西瑞象徵性的拿高杯子。「但願下輩子還能當家人……We Are Famil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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